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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的华禹大陆,的确是甜美无比的一块糕点,人人都对其垂涎三尺。不过还有一句老话,叫做人心不足蛇吞象。过分贪婪从来都不是问题,但首先要记得,自己究竟长了多大的胃口!
即便是不懂兵事之人,只要看看地图也能明白:大金童佛之所以想要割据雍凉以西的土地,并不是为了耕种粮食、休生养民那么简单;他这一手乃是明牌,就是想为华禹大陆的战后格局、做出一步提前部署而已。
可以预见的到,如果这笔交易一旦达成,那么西疆的红衣教便可迁都于西平城,居高临下、俯瞰整个陇右。只待他日时局有变,已然得到内陆跳板的红衣军、转瞬间便可攻占天水城、并以此为跳板、一举扫平整个陇右、虎视秦都长安、远望华禹腹地。
所以从战略意义来看,这西北的天水城,就如同幽北的东海关一样。尽管眼下西疆与秦军,正处在蜜里调油的合作期;但放眼未来的大金童佛,仍然迫切的想要得到逐鹿中原的资格。当然,以西疆如今的实力,根本没有吞下华禹大陆的能力;即便获得了这个跳板,短时间内也根本派不上用场。但至少要把开战的主动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西疆人才能睡的更加安心一些。
其实大金童佛的心思,就如同神石部族的朝鲁如出一辙;凡是见过了田肥水美、气候宜人的中原地带,哪位具有长远布局眼光的英明之主,还愿意重回恶劣至极的自然环境当中、苦苦挣扎呢?
其实大金童佛与小金童佛之间的差别,就犹如南林禅宗与南泉禅宗之间的分歧一样。他认为个人的修行,不该只是冥想参禅而已。西疆人的后世子孙、不能继续挣扎在温饱线上、他们急需更加稳定的食物来源。可家乡高原那片广袤的冻土、根本无法生长出足够的蔬菜与米粮;在如此现实需求之下,诵经礼佛好像并不能真的改变什么……
大金童佛知道,他想带给子民们更加富足美满的生活,杀伐就是唯一的一条通路。他不想整日跪在雕像之前,向佛祖祈求更加美好的生活;他要将自己力量化为刀剑,让中土的懦夫拜服在自己脚下,献上他们不配拥有的一切!
而今日面前这座河东城,就是他实现梦想的第一步!
每逢杀戮将至,西疆人都要举行一个简单的仪式;所以当三千红衣军、尽数抵达河东城下之时,全部跪在随军出征的上师驾前、虔诚地诵念经文。大金童佛本质上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他虽然也在履行仪式,但目光却一直都在观察着远处的河东城。
他虽然披着僧人的外皮,但实际上也是一位久经沙场的战将。尽管他从未读过半本兵书,也没学过任何攻城战术;但至少他还清楚的知道一点:没有攻城器械的辅助,他们这些人是打不下河东城的!
所以在他与陈子陵讨价还价的时候、就没抱着攻下河东城的打算;而这三千红衣军,也不过是来站脚助威的背景而已。而他此行的目的,就只是为了斩杀那个惊走陆蕊娘的姜小楼而已;而他真正的依仗,也并非是三千红衣军,而是那十名经过妙法加持的铁仗僧!
不远处的河东城上,一名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正慵懒地坐在雉堞以上。而在此人的身后,还站着一名脏兮兮的老头、以及两位身穿北燕军服的中年人。
“我说姜老三,这货红衣僧兵可不是什么善茬,你可别水沟翻船啊!而且据江湖传闻,那十个拿着铁棍的僧兵,每一位都是顶尖的外家高手,身体刀枪不入、坚如磐石、你一个人能挡得住吗?”
贾老六望着懒洋洋的姜小楼,颇有些担心的问道;而姜三爷连头都没回,语气平淡的说:
“我觉着也悬……要不然劳贾老爷子的驾、去帮我打个前站?”
“还是算了吧!这个露脸的机会还是留给年轻人,我这条老命,还得留着照顾张殿臣呢!他要是被陆蕊娘给踢瘫了,后半辈子准得赖在我身上……”
“没事,你已经这么大岁数了,他赖又能赖几年啊……”
生怕被武林人士盯上的周长安,耳听二位江湖人氏之间的对话,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心来。虽然姜小楼的名号,在赤乌之中也不是什么秘密;但昨日一见本尊,却与他师傅岳海山、那副气吞山河、雄视古今的高人姿态相去甚远!
这位姜三爷,整个人都仿佛没长着骨头一般、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已经懒到了骨头缝里,连眼皮都只抬半边!就凭这么个半废之人,真能挡住江湖上那些牛鬼蛇神吗?
随着一声悠长的号角声传出,大金童佛站起身来、朝着十大铁仗僧弯腰问礼;而这十名红衣僧人、也挥手将上身的僧袍拽开,露出了隐约有金光流转的胸膛,手持铁杖、大踏步进入了战场中央!
望着气吞山河的铁仗僧出列、姜小楼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轻声说了句:
“试上一箭!”
只见周长安轻轻一晃手指,由打城角箭楼上立刻站起一名长弓手,飞速向场中射出一箭……
嗖!
一枝白羽箭携带破风之声、直奔为首那名僧人顶门而去!可对方却对此声充耳未闻、仍然按照原本的步伐、不紧不慢地向西城门缓缓走来……
羽箭转瞬即至,精准命中铁杖僧的百会穴!
这可是一枚神箭手专用的三棱精钢箭簇,拥有出色的破甲效果!再加上自上而下射出、更结结实实地命中头顶死穴、就算是一个一块石雕像,那也难逃箭锋灌顶的下场!
然而结果却大出周长安意料之外!贾老六所言非虚、这枚羽箭呼啸而至、却仿佛击中了金刚石那般:非但没能刺破皮肉、连箭杆都被崩断两截!
姜小楼见状点了点头,于对来者的真实本领,心中也有了初步的估量;随即他一个轻巧自然的鹞子翻身、飘飘然荡至城楼以下、一言未发,便直扑那十名刀枪不入的铁仗僧杀去……
此时此刻,为首那名铁仗僧已然展开架势、紫金铁杖也斜架过顶;而姜小楼背后的利刃也已然出鞘、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剑鸣……
站在城楼上观战的贾老六、见状忍不住开口惊呼道:
“妈的……竟然还带了青芒剑!”
也不知这十名铁仗僧、究竟练就了何等玄妙非凡的武艺;面对这柄名声响彻华禹数十载的绝世神兵,竟举起掌中铁棍、妄图与之相抗!
“嗡……”
一声悠远古朴的剑鸣再次传出、那名当先而行的铁杖僧、掌中铁棍理所当然被斩为两截;而自他左侧额头至右侧肋下、也隐约多出了一条红线……片刻过后,红线化作了奔流不息的血色瀑布,这名身体坚如磐石、连破甲箭也无法刺破皮肉的铁杖僧,被姜小楼一剑斩为两截!
比起尸首两分更加可怕的是,那上片尸身滚落在地、仍然紧咬牙关,脖颈的青筋都鼓了出来、耳朵也在微微抖动……看他这副模样,只怕还不知自己已然被斩为两截,仍在默默积蓄劲道、等待聆听长剑劈风而至的声音……
“不可能!”
大金童佛眼见此情此景、不禁开口吼出一声!这十位铁仗僧、究竟有几斤几两,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也正因如此,他完全无法接受这个荒谬的结果!世人皆知,西疆红衣军、以铜皮铁骨闻名于世;单兵作战能力,亦远非中土军卒可比;哪怕是最普通的一名僧兵,皮肤的韧性也不比皮甲逊色半分!而他带来的十名铁仗僧,每个人的身体又经过多年锤炼、高僧加持、早已修成了刀枪不入的金身之体!即便是最锋利的西疆宝刀,也难以伤其一根汗毛!
而他方才也紧紧盯着从天而降的姜三爷、分明见他只是轻飘飘地挥出一剑,连臂膀的肌肉都没有隆起,竟能将麾下的铁仗僧斩为两截!而且从他那副举重若轻的态度来看,方才这一剑,就仿佛用烧红的刀子、切割酥油一般容易……
还未等大金童佛想明白其中奥妙所在,那十名刀枪不入的铁仗僧,便已然尽数毙命于姜小楼的青芒剑下!而抬头再看,姜小楼仍是还是白衣飘飘,神色淡然;而右手正倒提着那柄不沾一丝血迹的青芒剑,缓步朝着自己走来…
同日午后时分、北燕与秦军双方代表,在河东城外五十里处,互换双方阵亡将士遗骸。事后,经郑谦与汪宜二位军师的私下磋商之后,两军一致达成了一份作战协议。
北燕军以姜小楼不得出手杀戮秦军士卒为条件、换取了秦军的鬼手门与药王殿两家始终保持缄默的代价。也正是因为这道协约,彻底堵住了他们两家在河东城附近水源投毒的计划。
从战争的角度来看,秦军与北燕军的交锋,由于姜小楼的加入,成功从神仙打架、重归于凡人厮杀;可从江湖人的角度来看,那些与秦军沆瀣一气的江湖门派,全都被已经认定为“日薄西山”的竹海剑池、扇了一记响亮无比的耳光。
而且直到协议达成以后,也始终没人能够确定:姜小楼是否已经成为了天灵脉者。因为实在没有任何一位武林高手,愿意为了陈子陵的空头许诺、前去河东城下、一拭青芒剑的威力。
此河东城一役,姜小楼单枪匹马、剑斩三千红衣僧兵、重振竹海剑池往日荣光;不过时至双方协议达成之后,用脱了力的姜三爷,仍然躺在河东医馆之中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