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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归虽然没有生在相对健全一些的原生家庭,但由于他的社会关系极其复杂,所以身边从来都不缺顶尖的医疗资源。无论是好大夫还是假大夫,无论是头疼脑热还是伤筋动骨,都有无数种医疗方案任其选择。
但一个人的条件优越,不能代表整个华禹大陆的普遍情况。无论是以萨满巫师为代表类型的巫医谱系;还是以林思忧师徒、孙氏兄弟为代表的岐黄谱系、甚至是南康天神教的舶来谱系,都只是一小部分人,才能够享受的特殊资源。
也就是说,普通百姓生了病的话,除了指望能走一步大运以外,就只有咬牙生抗这一条途径。抵抗力强的活着,抵抗力弱的死去,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不过沈归面前这位皮肤白皙、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显然不是“听天由命”的劳苦大众;单就他手中那柄反射着幽兰光芒的匕首、也至少要在五百两银子起价。
所以他只是在借着这道箭伤、为自己竖起一道“英雄豪杰”的大旗罢了。既做给自己手下的兄弟看、也用来震慑那个摸不清来路的“门里人”。
被这副“无知者无畏”的愚蠢,深深震撼的沈归,看着他满头的冷汗、铁青的嘴唇,不禁讥笑出声:
“呵呵,我说小黑子啊小黑子,你到底是傻还是精呢?这是你自己的腿吗?要照你这么个治法,就直接改名“黑瘸子”得了!你一个幽北的地赖、又不是卫津的混混,玩什么自残呢?”
沈归一边说着风凉话,一边走到了这位“关二爷再世”的小黑子身边;他随手从篝火里抽出一根木棍,随意放在了一个半大孩子手里:
“举高着点,别烧着我头发啊!再来四个壮实的、把这瘸子给我按住。你,去找根木棍之类的玩意儿让他咬着,叫出声来听着心烦……行,你脚边那根骨头就行,塞他嘴里去!”
“你别一来就咋咋呼呼,到底会不会啊?”
“看我媳妇儿弄过几次,手艺再潮也比你强,再差也能给你留个全尸……”
“你媳妇是干啥的?”
“是个大夫,叫李乐安。”
“……那你整吧。”
要说这小黑子,天生就是个吃刀头饭的狠犊子!沈归净手之后,一刀划开他的伤口,两根细长的指头直接在肉里翻来翻去,动作极其粗鲁;然而他愣是把嘴里那根棒骨、咬的“咯吱咯吱”作响,不用任何人按住手脚,仍然保持着纹丝不动的状态!
滋啦……
这一场酷刑折磨,足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随着沈归的手指离开伤口,一道污血直接飞溅在了篝火之中,冒出了一阵阵的青烟……
“怪不得卡的那么严实,敢情是三棱箭啊!这是多大仇啊?再偏二寸,你小子的祠堂可就被人家拆了!”
浑身湿透、面青如铁的小黑子,扭头吐出了带着牙印的骨头,十分硬气的答道:
“你唠的都是废磕!打人还能有好手吗?没有把我整死的心,人家就不能出手!”
旁边那个拿着火把的后生,早被方才那副血腥残酷的场面、吓的脸色发白,腿脚酸软了。如此终于告一段落,他赶紧矮身捡起了地上的半截箭头,想要借此分散一下注意力,缓解脑中的眩晕感……
“当家的!您快看这箭头,上面刻着一个“凤”字,是他妈小凤娘的人!”
“快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了,一边呆着去……”
小黑子看都没看那枚所谓的“证据”,只是用虚弱的目光、死死盯着沈归:
“你就是老相爷的女婿?……叫沈归吧?咋?跑大荒城报仇来了?”
“小黑子,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说话最好客气点!这箭头虽然取出来了,但你那条残腿保不保的住,可还不一定呢!让你的弟兄去找最近的萨满巫师,开一道拔毒祛邪的药,先把伤口敷掩饰了;再用我的名义发一封鸽信,送到太医院孙白术手里,让他给你开个方、喝上几副黄药汤子。
“啧啧,到底是沈少爷,你这门路可是真横啊!得,我小黑子不喜欢欠人情,你不就是想找李子麟的晦气吗?我能帮上什么忙,你只管开口就是!”
沈归正在就着水盆里的温水净手,耳听得小黑子开口认情、竟生出异样的感觉。要说自己刚才施术救人、确实是卖了他一个不小的人情。可站在人家的角度来看,自己这边宰了李子麟扭头一走;可他这么多年打下来的那点家业,可是被牢牢拴在了混同江上,动弹不得啊!
他就不怕被漠北人秋后算账吗?
江湖人恩仇必报,虽然没什么可说的;但他这报恩的代价,也实在太大了!所以沈归在听完之后,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这么句话:
“我既然来了,李子麟的命就不是他的。已经捂在锅里的肉,怎么飞都飞不出去。而且这是我自家的事,别人也插不上手;治你腿的人情,先这么欠着吧。”
“没事?那你为了找我,还吓唬人家李明翰?”
“小黑子……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受伤这事,是给我做的套呢?”
沈归心里清楚,像小黑子这种地头蛇,有的是耳目;但他却没想到,依然做的如此隐秘,仍然没能瞒过这个土流氓的眼睛。不过他就算是消息再灵通,也始终都是个土流氓罢了,根本构不成威胁。
毕竟以沈归的身手而言,想要把这江心岛变成一片死地,也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所以他也不想继续跟这个长着胡子的小白脸、再继续磨牙费舌头了;刚准备“借”几颗人头立立威风,小黑子却又嘿嘿一笑,伸手捏起地上的废箭头,放在沈归面前晃过:
“沈少爷,我小黑子好赖不济,也是滚过江湖的汉子,哪能干出那么下作的事呢?而且您瞧见了吗?这上面虽然刻着一个“凤”字,但是城西那位始终都是个娘们,下手不会这么干净利落。我和老郝家也是井水不犯河水,跟那群做生意的老头子,更没什么利害冲突……您见多识广,麻烦您断断;这埋伏我的弓手到底是谁?咱俩之间,到底是谁给谁下套?”
“你惹了谁,自己琢磨去,与我无关。如果要是我想动你的话,也用不着这么麻烦。要不然咱俩打个赌,三息之内,我能要了你们所有人的脑袋!”
沈归放了狠话,方才还斗鸡一般的小黑子,竟然反而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之后,他才抬头问沈归:
“你和李家是姻亲,我凭什么信你?”
“小黑子,你跟我玩这套,纯属多余!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又能怎么样呢?我看你是土皇帝当久了,掂不轻自己的分量了吧?”
“…哎…老郝家没什么背景,虽然两头都交下了几个人,但跟你肯定没法比;东幽商会就更别提了,看起来与李家分庭抗礼,可实际上就是李家自己竖起来的大旗,给本家挡风用的;至于城西那娘们,我暂时还摸不透,不过终究是吃女人饭的……”
“小黑子,咱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跟神石部族勾结的人,到底是谁?”
“……现在东幽路已经换天了,勾不勾结的事,还重要吗?你只要想明白一点,这事儿就全清楚了:我们四个饭碗里的那点粮食,全都是二茬饭。”
“…明白了…小凤娘这人,如何?”
“脚大了点……”
沈归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好好在岛上养你这条废腿,三天之后再回大荒城。额……以后挣你该挣的银子,把赌坊的关系断干净了,要不然还得被人算计。”
小黑子听完之后,又低头看了看那根箭头,几次想要开口说点什么,最后却只化作了短短的三个字:
“知道了。”
无论是把头还是东家,与赌坊合伙做局、圈苦力入瓮的事,本就是江湖道的老黄历了。沈归一看他手下弟兄的穿着打扮,就知道这伙人显然是没攒下什么银子来。至于说小黑子被人暗算,到底是因为多吃多占、还是与赌坊分赃不均,与他也没什么关系,也用不着非刨根问底。
他这一趟过江,主要就是想搞明白一个问题:到底是不是李家的“余孽”,最先倒向神石部族、并在背后推波助澜,架李子麟上墙。
虽然眼下他与李乐安还未成亲,但东幽李家也算是他的姻亲。在出手“自灭满门”之前,总得问一个明白才是。就算不用与谁交代什么、可得先过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关。
其实小黑子给出的答案,一点都不奇怪,甚至是理所当然的结果。毕竟李登是嫡系本家、而李子麟就只是个外戚孤子、甚至与李明翰都没有任何区别!可如果东幽一路,一直保持在幽北朝廷的框架之内;那么这个“德不配位”的李子麟、就是李登指定的唯一铁杆继承人,根本翻不过天来。
一个没根没源人,能够坐拥东幽一路,而且还顺带坐上了家主之位,叫那些外戚旁支又如何不眼红呢?
如果神石部族接手了东幽路,那么从法理来讲,前任丞相的话,就成了一句废话;从道义来讲,李子麟逢难变节,卖主求荣,更没有继续带领李氏族人!
当然,家主与东幽王的位子就只有一个;即便李子麟跌落王座,东幽路最终花落谁家、也都是说不准的事;可站在李家外戚的角度来看,无论自己能不能得利,都得先把李子麟拽下马来!
哪怕重来一百次也轮不上自己,但看着李子麟倒霉,自己也开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