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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七星灭魔灯已然尽数熄灭,所以关北斗认为,沈归十有八九是真的死了;只不过将着前因后果盘算下来,实在是过于完美,完美到就像是有人故意作伪一般、实在叫关北斗这位“强迫症患者”,无法完全接受这份上天的馈赠。
当然,他的这份格外谨慎,还有另外一个重要诱因:那位实际上“刺沈”得手之人,根本就没有这份能耐!
单以白玉烟的武学修为来说,的确是可以与沈归相提并论的。沈归的武学与战术,是经诸多武道名宿合力调教而成不假;但白玉烟那一身本事,也是天灵脉者宋行舟、为其度身打造而成;所以单从纸面实力来比对的话,两个人的差距并不算太大。
可双方交手,绝不是仅靠着修为高低判定谁生谁死的;说到实战,以白玉烟的本领,在谛听的第二高手——沈游面前,都走不过三招;就更别提刚刚战败自己亲三叔的沈归了!
明明修为比肩、但实际效果却产生了天差地别之远呢?究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白玉烟背靠谛听这颗大树,从没遇见过真正的生死危机!况且,沈归与白玉烟二人,也不是没有交手的经历;过程与结果,也并没出乎于意料之外……
所以站在关北斗的角度来看,以白玉烟其人的伎俩与本领,怎么可能仅凭一方“牵机药”,就把沈归这个大麻烦给随手毒杀、并且还好端端的离开了大荒城呢?若不是畏惧天道反噬,早在沈归出生之际、就已然死在了宋行舟的剑下,焉能活到今日!
如果沈归已经被毒杀的话,那么白玉烟究竟是如何逃过天谴?而沈归之死、与七星灭魔灯熄灭,到底是灯灭在先?还是人亡在先?这沈归寻仇身亡,到底是真的被李登的惨死蒙蔽了心窍、或就只是一道金蝉脱壳之计?
就在关北斗百思而不得其解之时,面前忽然袭来一道微风;他抬头观瞧,只见自己的帐帘已然被人掀开;一名肌肉虬结、目敛金光的中年僧人,赤着半边精壮的身躯,走入了自己帐中:
“关道兄!河东城壁垒森严、将士们久攻不下,伤亡极其惨重!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宗净身为出家之人,岂能无视诸多杀孽的滋生?所以,贫僧要凭这一尊罗汉金身,前去会一会那剑池三子——姜小楼!当然,此事就是来知会关道兄一声,尊驾同意也好、反对也罢,宗净都是一定要去的!”
释门与玄门弟子,虽俱是出家修行之人,但各自都有各自的规矩、各自也有各自的体系。禅宗的果师方丈、不一定非要是众僧之中,武学修为或是佛法境界的顶尖之人。南泉禅宗的现任果师——宗闲法师,本就是个管理型人才,武学修为马马虎虎、佛法经辨也平平无奇;而南泉禅宗的门徒都是一群武痴,所以这达摩堂的首座禅师,才是南泉禅宗的绝顶高手。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们参与秦军会盟,宗闲果师才会派来达摩堂的首座——宗净禅师,作为己方的全权代表。
宗净禅师倒是不缺出家人的慈悲之心,但他终年刻苦修行武艺、不免会练盛了自身的心火、也同样是个火爆脾气;今日清晨,秦军的第三次攻势再次宣告失败;他看着血流漂杵的河东战场,实在心有不忍;这才会直接回营闯帐、向大军师关北斗请战!
也就是说,他要撕毁刚刚达成的作战条约,亲自下场去会一会“二代青芒剑神”、会一会这个剑池十三子中、排行第三的姜小楼!
合约的签订、本就是为了撕毁而存在的;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每时每刻都有生命在流逝,根本也没什么道义好讲;不过可怜大金童佛极其麾下的三千红衣军,如果一旦被宗净撕毁合约、无论此战胜败几何、他们都算是白死了!
关北斗心中虽然怀有一丝疑虑,可就算沈归真的是诈死脱身,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也无法露面、继续兴风作浪了;而东海关中的姜小楼,身手固然匪夷所思,但通过当日灭杀红衣军一战,关北斗心中也已经有了计较:姜小楼的确比沈游高明几分、但也绝对达不到天灵脉的程度!
原因足够简单直白:姜小楼会累、但天灵脉者不会。
如此一来,好像派宗闲出去迎战姜小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这是两军疆场,任其单兵作战能力再强,能够起到的作用也非常有限;除了千里杀将、砍断军旗之外,这种武林高手与普通的壮汉、也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两军混战,少则几百上千、多则十万八万,就算他姜小楼再厉害,又能杀的了几个人呢?打累打乏之后,还不是要落得个乱刃分尸、万箭攒身的下场吗?
既然不是天灵脉者,那么宗净或许无法战败姜小楼,但至少可以给他带来很大的一番消耗;他不成,还有青衣派的陆蕊娘;陆蕊娘不成,还有鬼手门的江月鹿;江月鹿不成,还有药王殿的陆道常……
再厉害的武林高手,用车轮战耗死、用人命堆死也就是了,不值一提。如今沈归一死,关北斗也一改往日里步步为营、如履薄冰的行事风格;他抬起头来,看着斗志昂扬的宗净禅师,故作疑惑地问道:
“反对?贫道为何要反对?宗净禅师能有此等悲天悯人之心、贫道心中万分钦佩,岂有反对之理!今日贫道就与禅师一并前去、也好亲眼目睹您的罗汉金身、是如何降服已然修成魔剑的姜小楼!”
二人约定好了会面的时辰,关北斗便前去邀请各派掌门、护法,前去阵前观战压阵;而宗净禅师,也回到了自己的禅帐之中调整心态气息,准备迎战那个“竹海剑魔”姜小楼”!
至于他到底是剑神还是剑魔?其实,不过就是立场问题而已。
当日姜小楼来到河东城下、剑斩西疆红衣妖僧之后,城中军民人等无不欢欣鼓舞、士气大振、军心大定,简直比过年还要高兴!许多河东城内的婶子大娘们,更是爱惜姜小楼那俊美不凡的好相貌,纷纷要求给他做一场大媒、也好让竹海剑池稀薄的人丁、变得重新兴旺起来。
然而,每日站在城楼上督战的四皇子周长安,却没姜小楼这么好的命了。
说到根上,这燕秦之战,毕竟也是兵家之争,这些武林中人本就不该参与其中。如今两方的武林人士,既然已经达成了停战协议,那么河东城战场的绝对主角,也自然换回了他们这些普通人。
从北燕官方的角度来看,周长安身负北燕天家血脉、乃是根红苗正的凤子龙孙,也同样不是凡夫俗子;但这种说法能不能站得住脚,周长安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哪有用瞎话坑自己的道理啊!都别说这些来去如风的武林高手了,就是在敌阵当中挑出来一名悍卒,自己都未必是人家的对手!
适逢乱世,想要苟全性命,绝不能抱着听天由命的态度!起码得知道自己的肩膀,究竟能扛起几分斤两,再放下心头那一份逞强好胜、凡事争先的骄傲,才不会自误自身。
周长安本是赤乌的创立者,不可能是个心慈手软之辈;只不过在他看来,旁人的性命,就只是他随口的一句话、随意的一笔朱批而已,轻的仿佛没有任何重量一般。
这是周长安第一次亲临战场,直面每日犹如潮水涌来、丢下成百上千具残尸、又仓皇败走的秦军将士,周长安终于实打实的感受到了性命的沉重。所谓人命,也不再是一个个苍白的数字、与一串串陌生的名字了。
不过,他终究也只能挺直了腰杆、硬起心肠,亲自披甲执锐登上城楼、板着一张古井不波的脸庞,指挥河东城的将士们奋勇杀敌;任由那一根根闪烁着寒芒的羽箭、紧贴着自己的汗毛嗖嗖的飞;任由那些熟悉或陌生的同袍兄弟,走马观花一般的换,他也不能显露出一丝的胆怯、也决不能后退半步。
今日,这位自幼便养尊处优、文武双全的四皇子,依旧如同一杆大旗那般、死定定地戳在了城楼之上。之前那三场硬打实凿的守城战打下来,把他的心也打硬了、血也杀寒了,再无半分激动与伤感;此时此刻的周长安,再没了初上战阵之时的青涩稚嫩、不但神色间多出了一抹老辣狠厉、话语之中还沾染了一些老行伍的痞气!
嘴唇已然裂开了无数道口子的军师郑谦,此时步履匆匆地走到近前,伸手指着城下战场,用力揪着嗓子,对周长安哑声哑气地说到:
“帅爷,几日血战下来,双方将士都损失惨重;咱们城中的情况倒是还好,几名仵作带着胆大的壮丁,三班倒的守着炼人炉,半刻都不敢停歇;可您看秦军那些人,却始终没有动作,学生担心,他们是不是在打那种伤天害理的主意……”
周长安闻言神色一怔、深深嗅了一口空气中弥漫的腥甜恶臭之气,眉头立刻皱的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