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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之中一位扛着火铳的壮汉,一听这个小小的城防官,竟然要缴他们的械!胸中那带着刺鼻火药味的臭脾气,立刻就压抑不住了。他大摇大摆的走上前来,右手向背后一拽、三眼神火铳那黑漆漆的铳管,便直接顶上了这位忠于职守的城防官:
“我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一月就挣那仨瓜俩枣的碎银子,还值得你拿命出来跟我们豁?”
“不值!但关于城中安防,朝廷有明文……”
“你既然认识什么狗屁规定、就不认识我手里的家伙式吗?这可是我刚从内库里领出来的新伙计,还没见过血呢!嘿,我看不如这样好了。在刚才来的路上啊,为了避免有贼人出手劫囚,我已经提前填好了一发炮药。咱俩就拿它来赌一盘如何?”
“怎……怎么个赌法?”
其实这城防官并没有多大的胆子,也没见过他们这种狠角色。因为南康已经很多年没有爆发过大规模的对外战事了;再加上姑苏城地处江南腹地,他们这一批城防兵,基本都是没滚过战场的新兵,防百姓不防悍匪。眼下自己的半边脑袋脸皮、被这漆黑冰冷的铳管一撞,根本就提不起一点反抗的念头来。
所以他给出的这个回复,根本不是什么临危不惧,而是人被吓傻了之后的正常反应而已。
“嗬?没想到你这小小的城门官,还长着一副硬骨头!好!我喜欢你!咱们就拿它我这新伙计赌一场吧!我数三个数之后,立马点火放炮;这炮药要是在来的路上潮了,你小子就算是命不该绝;而我们也愿意把家伙都放在衙门口的库房里存着,我还得额外请诸位喝一顿大酒,给兄弟你压惊赔罪!可如果你要是开口求饶、或是提前跑了,那我们不但要扛着家伙进城,你这一条小命也就算是白死了!怎么样?你敢接这个盘口吗?”
这城门官虽然没上过战场、也没杀过人;但当了近二十年的城门吏,也算是个老油条了;他眼见对方已经掏出了火折子,正在一口一口的吹燃;他身后的那群骄兵悍将,竟然一个开口相拦都没有!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他立刻开口说道:
“算了,我老娘临死之前有过交代,让我务必戒赌!”
“嘿?还是个大孝子啊!哈哈哈哈哈……你小子也算识抬举了…哎?不是不赌了吗?你怎么还不让路呢?咋?还非得踏着你的尸体进去不成啊?”
“不不不不是!我大腿抽筋了…”
这一伙桀骜不驯的兵丁,与一贯以绵软孱弱著称的南康兵不同;他们每个人都是精锐边军出身,也都是从刀枪林立的战场上滚下来的精锐。虽然这火铳队长方才说了假话,铳管里根本什么都没有;可是吓唬城门吏,也不代表他就没有动手杀人的胆子。
毕竟这次的差事,乃是长老会直接下达的指令;并且从发出到批准的全套流程,也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而他们这一百二十人得到的任务,就是保证押解犯人的马车,安全抵达姑苏城府衙;之后完全归于长老会会长沈居一人调遣,直至返回建康城为止。
所以对于他们来说,城门官这种“玩意儿”,弄死也就弄死了;毕竟手中握着长老会签发的密令,只要一个“意图劫囚”的罪名扣下去,根本都不会有人过问。
夕阳西下、倦鸟归林。这一百二十名全副武装的精兵强将,押着一辆华贵无比的马车,耀武扬威的走过了姑苏城的街头。姑苏城的百姓见了这个阵仗,顿时议论纷纷;毕竟谁也没见过全副武装的兵丁,大摇大摆开进内城的先例。
这一伙耀武扬威的军爷,倒并没出过分的事;他们只在沈府门前转了一圈之后,便直奔府衙而去了。
有这一道消息传出,姑苏百姓就算是知道了第一手“内幕消息”:原来是保护沈家大爷回京的兵啊,那就算合情合理了!
在南康王朝这地界,长老会的沈居,就等同于北燕的王放、蔡熹;或者是幽北三路的李登;但从实际掌握的权利来看,沈居几乎等于是被党争分权的天佑帝周元庆了!有一伙护卫来保护他回京,也算是合情合理的事!
当然,这种比较的方式,只是市井百姓的看法;在南康现行体系之下,是不可能出现任何一位翻云覆雨的“大人物”的。因为在这套新规则当中,每个人都要制约别人、每个人也都要受人制约,即便是南康明面上的掌舵人沈居,也同样无法游历在制度之外、更不是无人可以替代的角色。
从这个角度来看,南康实际上的皇帝,就是那套冷面无情的新制度。除此以外,所有的人只不过是维持体系运转的一个部件而已,随时随地都可以更换,而且也不会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
只不过南康才刚刚腾飞不久,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朝廷官员,还正处在摸索与适应的时期;所以对于沈居这位“随时都可以被替换”的长老会会长,自然也是高看一眼。
姑苏城的府衙,位于城中心的位置;这一伙全副武装的精兵悍将,在百姓的好奇的目光注视之下,缓缓走到了府衙门前。
“停!你……你们都是什么人啊?”
一名正站在府衙门前打盹的鼓吏,望着这一伙杀气外露的虎狼之师,大腿都已经抖出了虚影来;若不是靠着手里那根枣木棍子勉强支撑,恐怕此时他已经趴在地上问话了!
“咳……末将汪志,乃是解忧军左部副将。今奉长老会军令,押送犯妇送抵姑苏。”
汪志没心思与这样一个小人物磨牙,本着公事公办的态度,出具了朝廷下发的文书之后,便冷着一张脸,等着姑苏府尹出来给自己完差。
半柱香过去,姑苏府尹没等到,反而等出了此事的正主——面容憔悴的沈居沈草堂!
“你就是解忧军的汪志汪副将吗?辛苦了,路上可曾遇见什么麻烦?”
近几日来,沈居心焦如焚、也同样没心思跟对方多说废话;而汪志也看出了事态严重,急忙据实回禀道:
“禀大长老,途中情况一切如常,可谓顺风顺水。”
“啊?……那这就有些麻烦了……汪志,你先带着手下的弟兄们,在府衙附近找几间客栈住下;平日里出门记得换上便装,可以佩剑、但重器不许随身携带;你们可以在城中随意游览走动,一应花费都也由我沈居来出。”
“末将遵命,谢大长老恩赏。不过……沈会长,我们的任务又是什么呢?”
“嗯……附耳上前……”
二人耳语几句之后,汪志的面容愈发欢喜;只待沈居说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后,他立刻略显兴奋的朝着身后扬了扬手“
“弩手和火铳手全部上房戒备,佩刀禁卫负责净街轰人。”
“是!”
解忧军不愧是南康军中魁首,麾下士卒虽然作风狂傲、可一旦到了紧要关头,立刻就会变成一支纪律严明、战术素养极高的无挡铁军!
待手下兵丁分别传来“就位”的回复之后,汪志则亲自抽出腰间钢刀,全身戒备地走到了马车边上:
“犯妇林氏,下车!”
一阵微风吹过、马车中传来了一阵铁链响动的声音。紧接着一双略显破旧的布鞋,缓缓从车厢门中探出,最终落在了青石步道板上……
满头白发的林思忧,离开车厢之后,伸出那双被铁链牢牢捆缚的双手,在汪志的面前一晃;而汪志回头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沈居,见对方轻轻点了点头,便着手开始解开铁链……
“你就是沈居,字表草堂?这还是咱们之间的第一次会面吧?嘶……孩子你轻点拽,手腕已经肿了,一会我还要用这双手来救人呢……”
这的确是双方的第一次会面,在沈居的眼中看来,好像这个林思忧,与市井传言之中相去甚远:这是一个凭借美色绊住天灵脉者的绝顶花魁;这是在建康城中留下了“药菩萨”名号的顶尖女医;他还是大萨满李玄鱼的义妹;还是身怀地灵脉的狠角色。无论是考虑哪层身份,都不该是如今这番模样……
眼前的林思忧,就像是一个来朋友家做客的普通老太太,苍老消瘦、还略带一些絮叨……
“林思忧……有一件事,多年前我很想亲自向李玄鱼讨教了;她死了不打紧,今天问你也是一样的!我二弟沈昂,究竟怎么惹到了萨满教?即便求亲不成,也不该沦落到今日这步田地吧?”
林思忧听完之后思索了半晌,随即甩了甩血肉模糊的手腕,看着横眉立目的沈居说道:
“关于沈昂的事,我记得姐姐已经对沈家有过交代了吧?”
“与我无关?就这四个字,也算是有所交代了?”
“如果这四个字是姐姐说的,那就算是有交代了。事隔二十年之后的今天,你来当面质问我,我也只能告诉你这四个字而已。沈居啊沈居,你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把我弄来姑苏城,莫非是翻旧账的不成?”
平心而论,当年沈昂带着聘礼和诚意,千山万水的前去幽北求亲;百日之后,却是被人抬回姑苏城的;结果本家派人去向萨满教问个说法,李玄鱼只是给了“与我无关”这四个字!
即便真的与萨满教无关,也实在是太欺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