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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就在勉强维持阵线的征北军老卒们,在山民们突然加紧的攻势之下,瞬间便被冲开了一道大口子!仅一次交手过去,便倒下去了七八个人;而唯恐战情生变的二大爷,也已然将铡草大刀再次抡起,奋力向侯甘泉劈斩而去!
战场经验丰富的侯甘泉,对于距离感的敏锐度本就极强,再加上前两次交手的经验,心中已然不再那么慌乱了;他不慌不忙的向后连退三步,本想让过对方的这记刀锋,再迅速欺身上前、借双方兵器的差异,与这个孔武有力的老头子近身缠斗。
可惜世事难料,侯甘泉向后退出的第二步、便一脚踏在了一个滚圆而绵软的物体之上!直到他仰面朝天倒在地上,视线一转这才发现;原来绊了自己一跤的软物,竟是那具被自己生生扯下了一只金耳饰的尸体!
也就是这短短的一瞬间,铡草大刀呼啸而来、瞬间将神色错愕的侯甘泉、一刀铡成两半!
此地的山民彼此之间传递消息,是以锣声接力的方式,原理上就如同战场上的烽火狼烟。可锣声与狼烟相同,不仅自己人能听到,敌人也同样可以知晓。
所以那一阵急促的铜锣,不仅仅叫来了附近村子的壮丁乡勇;也为正在群山之中寻觅村落而不可得的秦军将士,指明了具体方向。
所以,最先抵达姚家店的三十多名征北军老兵,便亲眼目睹了二大爷刀劈侯甘泉的血腥场面!
事到如今,双方已然无需再多说什么废话,只是分别派出了几名腿脚快的弟兄回去喊人,便抡起了手中兵刃,嘶吼着冲上前去,战做一团。
姚家店坐落于五行山脉以南,与通往邵方县的“官道”,相距不足二十里。所以从地理位置上来看,这名为姚家店的小村落,乃是世代居住在五行山脉当中的山民,与华禹大陆连接的一道重要枢纽。
姚家店的奠基者本名叫姚宪,乃是神都洛京的一位寒门秀才。平心而论,姚宪的文道天赋平平无奇,为人也仁义忠厚,缺乏一些狠厉之气。这样的人即便金榜题名,也完全就不适合走入仕的这条道路。
不过天赋上的绝对劣势,远比潦倒的生活更加磨人。当他第四次名落孙山之时,已然年过四旬开外。灰心丧气、自觉无颜面对家乡父老的他,便找到了一处世外桃源隐居,想要就此度过余生……
可正所谓树挪死、人挪活,这姚宪虽然没有因为进学而谋得一官半职,却也在上古大贤的影响之下,成为一名志向远大、品性高洁的真君子。这样的人,无论走哪里,都一定会受人爱戴的。
岁月荏苒、时光飞逝,如今的姚家店,已经成了五行山脉以南的货物集散中心;而姚宪的儿孙,也在他的训教之下,长成了如同父辈一般的谦谦君子。这样的地理位置、这样的仁义君子,自然也积累下了一份厚厚的人情。
所以姚家店今日惨遭乱兵劫戮,也就不仅仅是姚家庄自己的事了!凡是听到了铜锣示警的村落,都迅速派出了本村的乡勇壮丁、手执刀枪棍棒、迅速赶往姚家店查探情况……
秦军的将士们还需要呼朋唤友,分兵指引道路;可这些世代居住于此的山民们,谁不是从小就在群山之中飞速穿梭?哪里有沟哪里有坎、哪里是悬崖哪里是回转,简直闭着眼睛都找不错路!
虽然闻锣而来的秦军将士,本身的战斗力、与互相之间配合的默契程度,都远非寻常山民可比;但这些穿着草鞋、赤着上身的乡巴佬,硬是凭着源源不绝的兵力,和不屈不挠的硬骨头,与这群正规军顶上了牛!
秦军虎狼就算再彪悍,又焉能与恶劣的自然环境相比?
直到陈子陵亲自提刀赶来,整个姚家店已然杀成了一片尸山血海!所有人的双眼都是一片血红,招招都直取对方要害;而那些匆匆赶来的援兵,也没人会去问一句为什么;只知对着最近的敌人,劈头盖脸的挥舞着手中兵刃!
陈子陵紧皱眉头,四下观望了一番;只那些山民仿佛全都是一个模样,瘦小枯干,灵活似猴,年龄都很难区分,更别提找出当家做主之人了!直到一名年轻的后生,被一把肮脏恶臭的粪叉,生生戳死在自己五步开外之时、陈子陵也不再寻求和平解决的机会,迅速挺刀在手,加入前方战团……
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大混战,从午后一直杀到了天黑!直到人群之中,不知哪方先喊了一声“撤!”双方这才非常默契的各自散去……
可就在血战一场的秦军将士,准备按照原路退出姚家店,前往更加安全开阔的官道旁进行休整之时;一阵从天而降的巨石、以及一道道由黑夜中突然射出的冷箭,再次收割起了秦军将士的性命!
直到这时,陈子陵终于可以确定:那声撤军的命令,不是己方将士喊的……
那些羽箭之声虽然不算密集,但箭法却精准无比!那一根根由木头削成的箭枝,在漆黑一片的夜空之中,仅凭着秦军将士们手中的火把,竟能准确命中最孱弱的眼窝!
不少将士们由于熬不过剧痛的冲击、当即滚落山崖;留下了一道渗人的哀嚎声、便摔了个粉身碎骨;还有一些战场新丁,疯狂躲避着并不存在的攻击,甚至还会因为恐惧而开始手舞足蹈、并将附近的弟兄全部牵连、纷纷被他拽下山崖……
其实,无论是滚石也好、羽箭也罢,对于秦军能够造成的杀伤力都非常有限;超过六成以上的伤亡数字,都是在秦军自己的错误反应之下,而导致的连锁反应。
心焦如焚的陈子陵,当机立断,口中高声呼喊道:
“将士们听令,迅速熄灭火把!每个人都扶着山岩、踩准了脚下的路、跟在前方弟兄的身后,缓行下山!彼此之间不许勾肩搭背、更不许互相搀扶,双手必须放在岩壁之上!听清楚的人,给我一句一句的往后传!把下山的速度给我慢下来!”
陈子陵一遍一遍的呐喊着自己的将令,而漆黑的山道之中、最后一丝光亮,也因为他的这道帅令而彻底熄灭。
坦白的说,陈子陵的办法不算太不好,但他也别无选择。正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秦军的将士们才刚刚经历过一场血战,既不熟悉山地作战环境,也饱受饥饿与疲劳的折磨。不过好在山民的自制弓箭,无论是杀伤力还是数量,都十分有限;所以自从熄灭了火把之后,对方也就偃旗息鼓了;除了屡有失足踏空、滚落悬崖的倒霉鬼之外,倒是再没出现一人慌张,全队殉葬的情况。
至于那些被安排在悬崖峭壁之上,沿途伏击秦军的山民嘛,早在秦军将士熄灭了火把之后、便已然回村睡觉去了。
也就是说,秦军将士提心吊胆的走了一个半个时辰的下山路,都算是白忙活了。
当陈子陵带着这群心惊胆战的疲兵,回到了官道旁的空场之时,天边依然泛起了一片青亮!此时的他腹内饥饿,心力交瘁、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只能对那两名面带疑惑的妇人,虚弱的摆了摆手,便一头栽倒在火堆旁边,死死的睡了过去……
两位妇人互相对了一个眼神,年长一些的妇人沉默着摇了摇头,二人便又互相依偎在一起,进入了梦乡深处。
与此同时,一名身材干瘦、皮肤黝黑的半大孩子,与一名腰间佩刀的北燕官军,二人共骑一匹高头大马,停在了怀庆府的西门以下。
“守军!我是神都护城军的典军校尉,有紧急军情禀报忠勇侯爷!”
这名校尉连喊三声,城上终于有人回话道:
“令棋何在?军令何在?”
“此乃突发军情,所以并无军令;而在下乃是典军校尉,并非都传校尉,所以也并无令棋……”
“既是军中同袍,理应知晓军中禁令。阁下无棋无令,我也就无法通传,还是等明日天亮再说吧!”
“糊涂!城下一片宽阔,我等也仅有一骑两人,有何危险可言!军情如火,耽搁了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说完这句话之后,在城门上当值的官长思考了半晌,终于留下了一句“少待片刻”,这才带领重兵前去,将城门推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一刻钟之后,中州大将军、忠勇侯蔡宁蔡安国,仅着一身中衣,火速赶到了县衙大堂。
“你是何人?”
“回忠勇侯,末将乃是神都护城军典军校尉,这是在下的腰牌。”
“嗯……有何紧急军情,速速道来。”
这校尉轻轻捅了捅那名跪在地上的少年,低声对他说道:
“侯爷问你话,别紧张,刚才怎么跟我说的,现在就怎么跟侯爷重复一次!”
这孩子盯着面带倦容的蔡宁,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还是怯生生的开口说道:
“俺村的乡亲们,被一伙拿刀的凶兵给害死了;在我跑出来的时候,牛心村的二大爷,正带着大伙跟他们干呢!”
这孩子可能是被吓坏了,话说的不太清楚;蔡宁起身走上近前,低声询问起那名典军校尉:
“是山贼闹事、还是村子附近的兵痞作恶呀?”
这校尉略带歉意的一笑、没回答蔡宁的话,反而捅了捅那半大孩子:
“别怕,你自己跟侯爷说。那些凶兵穿的衣服,都是啥颜色的?是大叔我身上这样的吗?”
“…不是…是乌漆墨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