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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章.烽火卷长空 225.惊鸿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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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对外贸易的中转站,姚家店的存粮与山货储备极其丰厚;但对于数万大军的消耗速度来说,也就仅仅是三顿口粮而已。志得意满、吃饱喝足的秦军将士,又恢复了往日的精神与锐气;并且最后三名负责垫后的征北军老卒,还在那个伤心之地——姚家店,放起了一把大火……

    这三人全都是侯甘泉的老兄弟,也是在姚家店那一战之中的漏网之鱼!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是伤痕累累,与五行山的山民积怨深重;再加上征北军老兄弟的十二条人命债,心中积攒的怨恨与愤怒可想而知。

    所以他们放的这一把火,既可以算作一种示威报复行为,也可以算是告慰侯甘泉、以及其余十二名老兄弟在天之灵的一场祭祀活动。然而这场原本“形式大于内容”的纵火行为,最终所导致的结果,却大大超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因为就在秦军将士们吃饱喝足之时,天上忽然刮起了一阵阴嗖嗖的北风……

    眼下正值盛夏时节,五行山脉又位于华禹大陆的中原腹地,乃是大陆性气候、而并非海洋气候。就算由于日夜交替、气温与气压发生变化,此时也只能刮起东南风、而并非是正北风!

    所以,这是一件看似平平无奇、实际却极其反常的怪事。

    也正是在北风乍起之时,江南道同时发生了这样一宗小事。一名耕夫打扮的中年男子,背着一名银须浸血、昏迷不醒的道人,由钟山南麓一路狂奔,直接闯入了建康的承天宫中……

    天地不仁众生皆苦。

    之前的一场大败之后,五行山脉之中的牛心沟,聚集了附近村落的大半山民。北风起时,他们还正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之中,哭嚎漫野,白帐遮天。一名大概有五、六岁的顽童,此时反复拽着正在为爷爷和父亲哭丧的娘亲,奶声奶气的说道:

    “娘你看,天红了……”

    “呜……狗娃啊,你这孩子的命,怎么比黄连还要苦啊……来,给你爹爹和爷爷磕个头……”

    “娘……天红了……”

    这名正跪在火盆前的妇道人家,还以为自家孩子是悲伤过度,脑子不太清楚了!此时她回过身来,本想搂着自己苦命的狗娃、悲悲戚戚的哭上一鼻子,却而已被天边晕染的一抹红晕,灼伤了眼睛……

    “哎?这是……岳老祖,岳老祖!您快出来看看吧,这是南边起了火云吗?”

    这妇道人家的嗓音极其尖锐,瞬间便传到了不远处的灵棚之中。一名须发皆白的老祖宗,拄着一根柳木拐棍,颤颤巍巍地从灵棚之中走了出来。他本想开口斥责这名妇人不懂规矩;可他刚刚一抬眼皮,便大惊失色;随即他迅速抽了抽鼻子,捕捉到了一股隐隐约约的焦糊味之后,立刻瞪大了那双浑浊的眼睛:

    “什么火云,这是山火!乡亲们啊,起山火了!牛小子,你快出来,带着大家伙,赶紧往东山跑哇!”

    老人家的智慧,都是岁月磨砺而成的明珠。正所谓云生西北、雾长东南,华禹大陆最常见的风向,便是来自东南的海风,与生于西北的山风;既然如今的火势是自南向北而来,那么他们就只有迅速向东转移,才有逃出生天的可能性。

    岳老祖歇斯底里的一声嘶吼,也立刻把灵堂里所有的人都喊了出来;一名须发斑驳、体型壮硕的老汉,一边叨咕着“没打雷哪来的山火”、一边走出了灵棚;然而等他再抬头一看、提鼻子一闻……

    “妈的,还起火了!凡是带把的,拎着斧子和铲子,跟着我去断火势!各村各寨的长妇和大嫂子们,带着老人和娃儿,顺着溪水往东山头跑!快快快,别磨蹭了!”

    这名唤“牛小子”的半大老头,也是个精明强干、威望甚高之人;他仅凭三言两语,便将所有人的警惕心都提到了最高点。

    如今聚集在牛心沟的山民们,除了第一次参与围攻秦军的几十名后生之外,大半都是妇女、孩子和老人。如今有了这名威望甚高的主心骨分配工作,所有人都各行其事,抱孩子的抱孩子、背老人的背老人;还有那几十名青壮后生,迅速找齐了工具,当仁不让地跟着“牛小子”、率先向沟外冲去…

    牛心沟,乃是姚家店以北的第一个村落。之所以会被称之为“沟”,就是因为此地三面环山,门前还有一条山溪流淌而过。每逢春暖花开时节,此地气候清凉宜人、更有花草漫山遍野,香气弥久不散,实乃一座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可一阵不该出现的北风,将姚家店即将熄灭的火焰重新唤醒,并借饱含油脂的白皮松为媒介,迅速在五行山南麓波及开来;而这一座浑然天成的深山幽谷,也就成了一处逃不出去的死胡同……

    当山民们扛着锄头与铁铲,冲到牛心沟谷口之时,来势汹汹的大火,已然扑到了面门之上,直瞬间灼的人须发皆焦,根本透不过气来……

    众人迅速向后退去,直退到谷口流淌的小溪对岸,这才勉强回了一口气;而紧随其后的妇女与老人们,也被眼前这野火连天的架势,惊得是目瞪口呆……

    “都站这看着了,全给我顺着溪水向东走,再磨蹭下去,大火就把谷口给封死了!弟兄们,把衣裳都脱了,在溪水里扎个猛子,跟着我去前方开路!别管大树了,根本来不及!先把小树都砍了,快快快……”

    牛小子一边疯狂嘶吼,一边指着自东向西流淌的溪水,给女眷和老人们引路;几十名后生也迅速扒光了身子,跳进溪水了沾湿了身子,便扛着家伙冲向了火场边缘……

    与此同时,在姚家店以南十几里的官道旁边,陈子陵正骑在一匹老马的背上,准备高声宣布全军进发。然而,一阵焦糊味扑鼻而来,他回头望去,也被山中蹿起的火红惊的是目瞪口呆。

    思索了一会之后,陈子陵高声怒喝道:

    “方才负责垫后之人,出列!”

    三名纵火的征北军老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一起大大咧咧的走出了队列之中。他们来到陈子陵的马前,双手抱拳,鞠躬施礼道:

    “禀陈帅,负责为运粮队垫后之人,正是我等。”

    “那么这场山火,也是你们三个放的?”

    “回陈帅的话,我等只是在临走之前,烧一座空粮仓而已;既未布置引火带,身上也带着硫磺、硝石等引火之物……”

    “看你们的军服样式,都是征北军的老人了……都是咱三秦爷们吗?”

    “我等俱是。”

    “那你们在秦岭之中,烧过房子吗?”

    陈子陵轻描淡写一句话,将这三人问的是哑口无言。凡是故乡靠山之人,必然知道山火的恐怖之处。一场山火来袭,无论是山货、野兽、还是木材、草药,全部都会化为一片焦炭。其危害之深远,足以绵延数载、乃至数十载光阴。

    正所谓说话听声,锣鼓听音;以陈子陵如今的言下之意,恐怕是要对这三人兴师问罪了!

    望着面如寒霜、双目如电的陈子陵,一名年长的汉子,梗着脖子回道:

    “陈帅,您已经解除了军中禁令,纵然之我等引发一场山火,也没有触犯怯战投敌的死罪。况且这里是北燕的中州,又不是秦岭;死的是中州路的悍匪刁民、又不是我三秦大地的父老乡亲……”

    这一番话,也正巧打到了陈子陵的喉咙上。不过此时他杀心已起,根本不想轻饶了这三个畜生。他看似正在沉吟不语,脑中却在迅速思索对方话语之中的漏洞;然而当他的目光,随意扫过眼前的秦军将士之后,却突然发现,每一名士兵的眼神之中,都透漏出些许的不耐烦、或是不以为然的神色……

    此时陈子陵心中明白,在将士们的心目当中,这三人不是杀戮平民的匪兵乱军、反而是帮他们出了一口恶气的英雄!此时若是强杀三人,必会有伤军心、折损士气……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陈子陵也瞬间泄去了满腔愤慨,本应脱口而出的“斩”字,也终究在一声长叹之中,变成了委曲求全的“出发”……

    数万秦军,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作案现场;而蔡宁与他精挑细选出的二百山兵,此时恰好抵达五行山附近。他耳听得远处传来一阵隆隆的脚步声,便立刻止住了队伍,隐蔽在了官道旁的山林之中。

    然而,还未等秦军从自己眼前经过,蔡宁身边的那个半大孩子,却突然指着远处的天边,发出一声惊叹:

    “军爷,那是我家!”

    蔡宁顺着他的手一瞧,只见不远处的天边,已然染上了一层红晕,显然是山火肆虐的征兆。他双手攥紧拳头、死死盯着唯一骑在马上的陈子陵,将对方的容貌牢牢记在心中。随后,他悄无声息的招了招手,便带领众人绕山林而行,直插五行山脉……

    可惜的是,等他们绕到了姚家店以南的官道之上,五行山脉已然化作了一片火海;而山火一旦烧起了势头,便已非人力可为。

    蔡宁死死拽住拼了命想冲进火海之中的少年,挥手将其打晕,交给了身后一名身强力壮的兵丁看管;随即,他望着眼前这片火海,沉默了半晌之后,也仅仅低沉的说了一声:

    “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