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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宁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
谢长宁羽睫轻颤,匍一睁开朦胧的眼,眸子里都是迷惘、慌张、害怕,试探般地打量了四周,确定不是那折磨人的庄子,才放下心来,眸子里流露出了安定,唇角轻勾。谢长宁起身倚在床沿,仔细地打量着厢房的布置,一眼便知这并不是她原本的闺房,心里不免失落了几分。
厢房内的布置简洁明快,最打眼的便是悬挂在一旁的宝剑,剑柄有古朴的花纹。右侧屏风上的刺绣大好河山,壮丽山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位公子哥的屋子。谢长宁认得,这是之前林氏给远在福建的妹妹谢长安布置的屋子。想起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谢长宁心内百味杂陈。她并未见过谢长宁的本来面貌,可她记得谢长安对她说过,若不是因为自己,她的脸就不是这般了。她到底生得何种模样,才和这一屋子的气派配得?
不待谢长宁细想,房门毫无预兆地被人推了进来。谢长宁本以为是没规矩的下人,不由得心生失落,她才离开了多久,下人就这般不将她放在眼里了……正要出言责问,却见着谢长安站在光影里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一半任阳光洒落,一半隐在阴影里,美眸里神色晦暗莫名,谢长宁似有惊惧,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谢长安屏退候在门外的一干下人,命青霜守在门外,自己转身进屋,将门关得严实。谢长安这一阵仗让谢长宁心生不安,但更多的是不甘,这些做派原本都是属于她的!只见谢长安莲步轻移,款款入座,先是轻蹙眉头,而后抬眼向她轻笑,绣帕轻掩……谢长宁眸子里惊惧不已,眼前这人的一行一动,一颦一笑,分明就是俏生生的谢长宁!谢长宁颤抖地指着谢长安,“你……你……”
谢长安径直走向谢长宁,盯着谢长宁的脸,讽刺一笑道:“姐姐,你看我如今学得可是像你?还有这张脸,好看得紧吧!”说着,素手轻抚着谢长宁的脸颊,似笑非笑。
谢长宁瞪大美眸望着近在眼前的谢长安,只觉脸上分明是毒蛇在游走,惊惧交加的谢长宁踉跄退了几步,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谢长安,暗想着,连声音也与自己这般相似……她是来取代自己的!一时心绪翻涌……
谢长安将谢长宁的神色收悉眼底,拿出绣帕轻擦着纤纤玉指,待觉得擦干净了之后,将绣帕收起,蛊惑般道:“要我还给你吗?”
谢长宁一愣,她不知谢长安所说是真心或是假意,只怔在原地不说话。
谢长安觉得这谢长宁就是个闷葫芦,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当即失了兴趣,那燕清岚就是喜欢这般呆愣的谢长宁?谢长安转身坐回原位,不是模仿谢长宁的一举一动,而是以谢长安的方式。随性却不失规矩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放下茶盏道:“姐姐,你可知道,因为你的出走,妹妹我受了多少苦?”
谢长宁见着谢长安的“本来面目”,倒是放松了几分,款款玉步迈向谢长安,袅袅婷婷地在一旁坐下,不经意般抬眼看了谢长安一眼,似有挑衅之意,仿佛在告诉谢长安,她才是谢长宁!
谢长安轻笑道:“你和燕清岚定亲的事,你可还记得?就因着你不知所踪,祖母和父亲舍不得这桩亲事作罢,硬生生地要我成为你的替身代嫁给燕清岚!”
听到燕清岚的名字,谢长宁眼前一亮,皇后的寿宴上她曾偷瞥了燕清岚一眼,那般芝兰玉树的男子,她见之欢喜。不曾想他竟亲自求娶自己,谢长宁喜不自胜,辗转难眠了一夜,却不是因为忧愁,而是胸腔里饱满得要溢出的幸福……若是能和这般出色的男子共度一生,此生无憾!可惜,好景不长……林谦!谢长宁不知觉间咬牙切齿地恨起了林谦!如今自己已是残花败柳,如何能配得上如竹如兰的燕清岚?可是,她不甘心!这本是属于她的……望着眼前的“谢长宁”,谢长宁心生防备……
谢长安怎会不知谢长宁心中所想,心内冷笑,继续道:“你以为我愿意成为你?我谢长安生得不比你差!可是我能如何?为了逼迫我,他们将我的名声尽毁,祖母颤颤巍巍地跪在我面前求我!是啊,我答应了。”谢长安指着谢长宁的脸道:“可是你知道我付出的代价吗?我舍弃了谢长安的脸,任人在我脸上更肉改骨,一刀一刀地在我脸上割着、切着,每一刀里,都有我对你的恨!姐姐你知道吗,我睁眼便见着一张鲜血淋漓的脸皮,那是我的脸啊!”
望着状似癫狂的谢长安,谢长宁心生惧意,仿佛看见了谢长安被更肉改骨的血腥画面,不由得想起自己林谦虐待时的绝望,惨然一笑道:“我的痛不亚于你,想死,却是死不了……”
谢长安冷笑道:“你所受的折磨是因为你自己,而我呢?我却是平白替你受了这罪!”
谢长宁张口欲言,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
“如今你回来得正是时候,太后有意让谢长宁顶着谢长安的名头嫁给忠亲王小公子,所以,我们当中必须有一人成为谢长安……”谢长安敛了心神继续道。
闻言,谢长宁毫不犹豫道:“我既然回来了,妹妹便不需要再当我的替身了吧!”属于她的,她绝不拱手让人。
谢长安明白了谢长宁的意思,只是冷笑一声便走了。想着自己原是为了谢长宁好,谢长宁如今遗失了清白,若是嫁与萧钰,萧钰孩童心性,洞房里做些手脚很容易就哄过去了……何况萧钰待人真诚,喜欢谁就一心一意地对谁好。可燕清岚虽是个君子,但也是个有些霸道的大男人,那燕郡王妃为人小气又刻薄,如何能接受一个破了身的谢长宁?
得了谢长宁的态度,谢长安倒是心宽了几分,若能做回自己,自然是最快意不过了。如此也不必让萧钰吃了闷亏,萧钰虽傻,但萧钰天真、纯净、美好,谢长安确是不忍心辜负这赤子之心。
谢长安略一思忖,转身往上房去了。
见着下人都被遣退,只谢老太太的心腹妈妈在外守着,可争吵的声音还是透过屏障穿了出来。谢长安蹙眉,只听得是林氏和谢老太太的声音,谢长安望着刘妈妈摇头,轻声道:“我就在这站会,妈妈放心,祖母不会恼了的。”
屋里的争吵,原是今日谢老太太将林氏叫了来,提议将谢长宁送去家庙,怎奈林氏无论如何都不肯,声泪俱下道:“老祖宗,宁儿受的苦够多了……前几日给宁儿沐浴时,宁儿身上都没几块好肉,密密麻麻都是新旧交替的伤痕啊……老祖宗,宁儿睡着都不踏实,梦里都在哭喊着娘,娘……听得我这做母亲的心是一抽一抽的疼啊……”
见谢老太太仍不为所动,林氏心一横道:“老祖宗,若是要将宁儿送去家庙,老祖宗就连我也一并送去吧……宁儿离不得我啊!”
谢老太太叹气,偌大的荣安侯府若是没个当家主母是个什么样?当即无奈道:“罢了罢了,若是如此,就让长宁顶着安儿的名头嫁去忠亲王府……这是长宁最好的归宿了。”
谁知林氏闻言激动道:“萧钰那个傻子如何配得起我家宁儿?”
谢老太太怒火中烧道:“你家宁儿?你家宁儿如今已经失了身,可不是从前那个清清白白的荣安侯府大小姐,可不是那个名动京城的谢长宁了!要么让谢长宁嫁与萧钰,否则就去家庙,你若是执意要去,我自当为荣安候府另择一主母!”言下之意竟有休了林氏的意味。
林氏闻言蔫了,却仍不甘心道:“那傻子自然是配不上宁儿的,再如何宁儿才貌无双的荣安候嫡女,如何能委身于萧钰……”
谢老太太倒是冷静下来了,讽刺道:“委身?林氏你好大的口气!罢了,你愿意如何就如何,我做的决定岂容你置喙?再者,谢长宁不嫁难道让安儿嫁?你要知道,安儿如今才是谢长宁!”
林氏嗫嚅道:“既然宁儿都回来了,安儿便还是安儿……那萧钰想娶的便是安儿……”
这下子谢老太太忍不住了,将茶盏往林氏身上砸去,气得直哆嗦,怒道:“怎么?林氏你是觉得安儿不如谢长宁?莫说谢长宁如今已失了清白,就是谢长宁仍是完璧,她也不比安儿风光了去!你这做派,也不怕让安儿心寒!出去!”
林氏见谢老太太大动肝火,不敢再多言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却见着呆立门口的谢长安,因着心绪不宁,竟将谢长安误认为谢长宁,拉着她的手保证道:“宁儿莫怕,娘一定会保护你,娘绝不会让你嫁给那傻子的!若是要去家庙,娘也陪着你去……”一时眼泪齐下。
谢长安苦笑,什么也没说,轻将自己的手抽出,看着泣不成声的林氏,半晌才道:“母亲先回吧,我去看看祖母。”
林氏这才反应过来,尴尬道:“安儿……娘,娘不是那个意思……”
不待林氏话落,谢长安转身进了屋。林氏望着谢长安落寞的背影,想起的却是谢长宁满身的伤痕,以及谢长宁在睡梦中失声喊着娘,当即不再犹豫,她一定不能让宁儿嫁给萧钰,宁儿已经受了太多的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