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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安侯府。
“小姐,您须得起身用膳了。”青霜好笑地望着藏身于锦被之间的谢长安,拿过狐裘等在床前,“小姐,夫人说了,晚些时候会带了绣娘过来,您要是再不起身,怕是要躺着绣嫁衣了。”
自入了寒冬,谢长安再未出屋一步,直至如今,谢长安能不起身便不起身,应该巴不得成日藏身于锦被之中,即便屋内的银丝碳烧得足够暖和,谢长安依然能敏锐地察觉不知从何处钻进来的刁风。
谢长安龟缩在锦被中,半晌才分外不情愿地探出脑袋,娇嫩的皮肤匍一接触空气立时微凉,谢长安忙把脑袋缩回锦被之中,闷声道:“青霜,银丝碳再多烧些,这般冷,是要冻死小姐我!”
青霜无奈,只得吩咐梨白再烧些银丝碳,自己则在床前伺候着,“小姐,今儿的天暖和些,青霜伺候您穿上衣裳就好些了。”
“青霜,我记得昨日,前日,大前日你都是这般与我说。”
“这……小姐,青霜不是哄骗您,今儿有日头,自然暖些,小姐您起身一看就知青霜并未哄骗小姐。”青霜转头朝屋门望去,透过缝隙确实透漏了些光进来,登时心下稍安。
废了好一番大劲儿,谢长安总算“离巢”,手忙脚乱地将衣裳裹得严实之后,谢长安低头瞥了眼透进来的日光,招呼青霜将门打开,“晒晒日头也好,我这身子怕是要发霉了去。”
谢长安愿意出屋,青霜自然求之不得,将手炉递与谢长安之后,青霜将屋门打开,寒风不意外地裹挟着些微的寒气扑面而来,好在谢长安有先见之明,急忙躲身于门后,堪堪幸免于妖风肆虐。
谢长安的美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倾泻一地的日光,想要接近又怕被伤害的神色在谢长安的俏脸上演绎得淋漓尽致。半晌,谢长安试探般地伸出久未见日光的纤纤玉手,任不甚温热的日光打落,忽而一阵寒风袭来,谢长安猛地伸回手,紧握住手炉,流转的美眸却意犹未尽地静盯着一地的光亮,“青霜,将屋门关了吧。”
用过午膳之后,眉梢带喜的林氏浩浩荡荡地带着一群人往竹意院而来,皆是清一色的绣娘,人人皆是喜笑颜开。
“安儿,娘带了绣娘过来。”
“母亲。”谢长安自美人榻上起身,朝林氏微一行礼。美人榻旁边就是两炉子炭,想来是温暖,俏脸微红。
林氏笑着走到谢长安跟前,下意识道:“安儿这屋里到底是暖和,娘倒是舍不得走了。”
“母亲若是不愿走,便不走吧。”谢长安亲自替林氏斟了茶,递与林氏,“母亲且喝杯茶暖暖身子,外边儿冷,母亲要注意身子才是。”谢长安行事周全,却未见着几分情绪。
林氏接过茶盏,顺势坐于一旁,莫名感慨,“有安儿这话,娘就心满意足了。”话落,请抿一口茶,开始说起正事,“安儿,你与你姐姐今日便一同着手绣嫁衣吧,时日虽然还长,但早些绣完早些心安,心里就不必就念叨着。”
谢长安微一颔首,“母亲说的是,既如此,招了绣娘进来吧。”话落,青霜正准备开门唤绣娘,就听得一着急的声音响起,“夫人,夫人,奴婢有事禀报。”
林氏眉头轻皱,眼底显而易见的疑惑,忙朝鸣莺招手,“你且去看看。”鸣莺应声而下。不多时,鸣音推门而入,紧随其后的还有两位身着宫内衣裳的女子,一进门就朝林氏与谢长安拜倒,“荣安侯夫人,谢二小姐安好,奴婢(彩云,追月)奉太后之命,特来协助谢二小姐新绣嫁衣。”
“快快请起!鸣莺,青霜快将二人女官扶起。”林氏分外热情,激动地望向仍然不动神色的谢长安,欢喜溢于言表,“安儿,太后这般看重与你,你莫要辜负太后的一番心意才是!来人,将备好的布料拿了进来。”
其中一名宫女忙道:“夫人,今日太后赐了锦缎与二小姐,命我二人一同带来,二小姐的嫁衣便用太后所赐便可。”话落,另一宫女出了屋不多时便抱了锦缎折回,小心地打开木盒子,火红的锦缎登时呈现在众人眼前。
不必触摸,目之所及就知眼前的锦缎并未凡品,细密归整的纹路,丝丝线线若隐若现地闪耀着光泽。林氏忍不住伸手触摸,只觉指腹触碰到一片温柔,好似嗷嗷待哺的小孩儿的脸,只觉得又“嫩”又“软”,令人见之欢喜,不由感叹,“这锦缎做成的嫁衣,可不止要羡煞多少人儿。”
谢长安只是看了一眼锦缎,转头恭敬地朝女官道:“长安谢过太后隆恩。如此,日后就劳烦二位女官,长安的女红着实上不得台面,还请二位女官多担待。”
谢长安的落落大方让二位女官分外满意,正待开口,就听得林氏犹犹豫豫地问道:“二位女官,不知这锦缎足以绣成两件嫁衣……”
谢长安神色一顿,而后嘴角浮起一抹细微嘲讽,不置一词。
彩云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谢长安,心下几分了然,不卑不亢道:“夫人,这锦缎自然足以绣成两件嫁衣。”不待林氏欢喜,彩云接着道:“不过,这锦缎乃是太后赐予二小姐的,夫人若是将其赠与他人,怕是不妥当。”
林氏面色一郝然,急忙讪笑,“女官说得是,是我糊涂了,如此,就有劳女官了。”林氏的目不舍地落在锦缎上,言不由衷道:“安儿,你且好好跟着二位女官绣嫁衣,娘去看看你姐姐。”
“恭送母亲。”
林氏走后,彩云和追月相视一眼,并未多说就着手教导谢长安绣嫁衣。
这厢林氏心事重重地来到谢长宁的屋内,此时的谢长安正专心致志地穿针引线,低眉浅笑,艳丽的红色衬得谢长宁越发娇艳。
林氏魔怔一般,不发一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锦缎,猛地伸手触碰,喃喃低语,“到底是不如那匹缎子啊。”
“娘,您这是怎么了?”谢长宁察觉林氏的异样,忙放下手中的针线,关切地望着林氏,见林氏直望着锦缎不移开眼,忙顺着林氏的目光看着锦缎,颇为疑惑,“娘,这缎子可是有何不妥?您方才才与宁儿说这缎子是府内最好的缎子,还叮嘱宁儿千万不要绣坏了……”
“宁儿,方才宫内来人了,太后赐了安儿一批锦缎还命二位女官前来教导安儿绣嫁衣……那锦缎娘见了,并非凡品,若是宁儿也能……”林氏莫名愧疚,抱着谢长宁哭了起来,“宁儿,是娘不好,娘没用,娘也想让宁儿用那锦缎绣嫁衣……”
听明缘由的谢长宁无奈叹了口气,轻拍林氏的背,柔声安抚,“娘,那萧小公子是太后最为疼爱的孙子,太后对安儿的赏赐无可厚非,那是安儿应得的,您又何苦……”谢长安温柔地替林氏擦拭眼泪,仔细地整理好微乱的发髻,“娘,这缎子宁儿觉得甚好,您莫要再为此事伤怀了。”
“宁儿……委屈你了。”林氏一脸愧疚,抓着谢长宁的手不放,兀自低喃,来来去去就那么一句,“宁儿放心,娘一定会让宁儿风光大嫁的,不会让宁儿受委屈的。对,我这就去求了老爷,让老爷再向太后求一匹锦缎,如此宁儿……”
谢长宁忙紧抓着林氏不放手,往日的温柔收悉眼底,略带几分强硬,“娘,您莫要如此!竟是一匹锦缎而已,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娘,宁儿就喜欢这一匹,除了这一匹,旁的宁儿都不要,娘您就不要再为此耿耿于怀了!”
“宁儿……宁儿你莫要生娘的气,娘就是想,想让宁儿用上最好的……”林氏对谢长宁的愧疚早已深入骨髓,拼命想弥补,却总是不得其法。
谢长宁稍带愠怒,“娘,宁儿现在就很好,娘给宁儿的,本就是最好的,何苦吹毛求疵。”正了正神色,谢长宁继续劝道:“娘,今日您若是为着一匹锦缎去求了爹,想来明日您就不再是荣安侯府的夫人了,娘,不是宁儿危言耸听,您且静下心来想想,此事对与不对?您是荣安侯府的当家夫人,宁儿不相信娘会想不明白。”
林氏颓然地跌坐在一旁,眼神茫然四顾,半晌落在谢长宁的身上,呢喃道:“宁儿……难道你也觉得娘做错了吗?娘也是为你好啊!”林氏的脸仿佛瞬间苍老,眼泪断了线的珍珠般往下落。
谢长宁心软,到底于心不忍,忙上前安慰,“娘,宁儿知道,宁儿知道娘是为了宁儿好……可是娘,可为与可不为,娘还是要想明白,莫要为着宁儿将自己置于两难的境地啊……您是宁儿的娘,也是荣安候府的当家夫人,孰轻孰重,相信娘的心里是明白的。”
“宁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