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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安侯府。
谢长安自宫中归来,便得了谢老太太的消息往上房去了。
金乌高挂,蝉躁鸟鸣,远处荷塘里蛙声阵阵,亦是不遑多让端看这天儿是愈发的温暖,多走几步,不由额上细汗绵密,隐约有入夏的意味。一冬并着寒凉的春日皆未出屋活络筋骨的谢老太太趁着这光景,由刘妈妈搀扶着在院里瞧瞧这朵木槿,嗅嗅那朵玉兰,身上的气息倒是温和了几分。
“祖母,安儿来了。”谢长安远见着面目和煦的谢老太太,紧走几步上前搀着谢老太太,“祖母倒是好兴致,今日莫不是叫了安儿来赏花?”话落,眉眼带笑地扫了眼繁花似锦的小院,有花香盈于鼻尖,叫人赏心悦目。
谢老太太摘下一朵白兰花在轻嗅,缀满沧桑的皱纹因着一笑而微微抖动,斜昵一眼谢长安,似怒似怨,“怎么,莫不是安儿如今大了,便是赏花也不想陪着祖母这把老骨头了?”
谢长安哭笑不得,亲自奉上沏好的热茶,好言道:“祖母说这话,可不是要折煞安儿?祖母要安儿何时来,安儿便何时来,安儿啊,巴不得成日在祖母眼前晃荡,就怕祖母见多了心烦……”
“安儿这嘴皮子倒是愈发利索了。”谢老太太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谢长安,低头把玩已经蔫开了的白兰花,温和的神色褪去几分,“今日你进宫,太后可有为难于你?”
谢长安一顿,随即笑着摇头,“祖母放心,太后并未为难于我,只叮嘱了安儿几句。”
“哦?宫中那位竟这般慈爱?”谢老太太抬眼看谢长安,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怀疑,“早些年可没少听旁人津津乐道宫中那位之事,心肠之狠毒,手段之阴险,叫祖母这一见惯沙场厮杀之人都暗自惊心……怎的到头来,竟这般……”
谢长安递了颗鲜红欲滴的樱桃与谢老太太,温和一笑,“想是今日萧钰在场,太后那般疼爱萧钰,自然是由了他的心意……且安儿只是以权贵之女,若是要对付安儿,不过一句话的事,何苦这般大费周章。”
谢老太太不语,谢长安低头,眸中微闪,顿了顿,接着道:“安儿想,今日太后是为着探安儿的虚实,看看安儿是否真心待萧钰……想是见安儿言之凿凿不似作伪,并无多说。”
“安儿的嘴皮子,倒真是越发厉害了。”谢老太太眸光深深,只望着不远处欣然绽放的夹竹桃所有所思。
谢长安陪着谢老太太用过午膳便回了竹意院,匍一进屋,就见着梨白欲言又止,当即出言问道:“梨白,怎的这副模样,可是有何事?”
梨白略一犹豫,开口道:“回小姐,今日大小姐出了府不久便回来了,听玲珑说是自回了屋小姐便黯然垂泪,便是午饭也未用?”
谢长安俊秀的娥眉轻皱,眸子轻转,所有所思。忽地吩咐青霜更衣,换下繁复的正装,只着舒服的家常服,便往谢长安的屋内去了。
还未进屋,便听得如泣似诉的抽噎声,愁肠百结,心思婉转,若是林氏听得,怕早已声泪俱下,肝肠寸断。纵是冷清如谢长安,不免心内郁郁,一时在屋外顿住脚步,半晌才伸手扣门,“姐姐,妹妹来看你了。”旋即推门而入。
时值正午,但因着门户紧闭,屋内又无烛火,四下皆是漆黑,叫谢长安缓了好大会才瞧见谢长宁正伏在铜镜前抽泣,一边吩咐玲珑将门掩上,点了烛火,一边朝谢长宁走去,忙关切道:“姐姐,发生了何事?为何这般……”
闻见谢长安的声音,谢长宁缓缓抬头,两行清泪晕染了精致的妆容,绕是谢长宁如何貌若天仙,此刻却面目狰狞,还有几分夜叉的味道,只是声音依然婉转,却低哑几分,“妹妹……”
随后,在谢长宁断断续续的叙述中,谢长宁明白了前因后果,原是这些时日谢长宁与燕清岚私下相见得越发多了,一久便叫燕郡王妃看出了端倪,想来早已派人盯着,今日将二人逮个正着,一见着谢长宁便言辞犀利地讽刺了一顿,叫谢长宁难堪不已,虽有燕清岚护着,但心里到底不爽快。
“燕郡王妃……”谢长安起身在房内踱步,心内不由担忧,如今还未过门,便是这番光景,若是谢长宁进了燕郡王府,那还了得?避着总不是办法……若是要治得根本,到底是要从燕郡王妃下手啊……
忽地,谢长安清冷的眸子一亮,好似成竹在胸,忙转身与哭累了谢长宁附耳低语,半晌,谢长宁肿得跟核桃一般的双眼将信将疑地望着谢长安,“妹妹……当真要如此?”
谢长安颔首,“为着日后,姐姐暂忍一时。”温柔地拭去谢长宁脸上花了的妆,唤了丫鬟备水备饭,陪着谢长宁用过午膳后,谢长安方回了竹意院,自觉疲乏不已,沾枕便睡了过去,叫青霜不免心疼,偷偷嘟囔着,“眼见小姐日子是愈发好了,可烦扰之事也愈发多了,还不若当初便留在福建……”
梨白难得打趣,“若是留在福建,便遇不上安郡王,如此反倒是得不偿失了!”话落,二人低声笑骂着,闹作一团。
谢长安匍一醒来,青霜正想劝着谢长安往园子走走,不想谢长安起身便立于书案前,提笔立就,转眼便写了两封信,搁笔抬眼看向青霜,“找两个可靠之人,将这两封信送去忠亲王府与燕郡王府。”谢长安掂了要送往燕郡王府的信,“此信事关重大,务必将信送到燕世子手上,若有什么闪失,也不许叫这信落到旁人手里,可是明白?”
“小姐放心,奴婢有分寸。”青霜郑重地将两封书信妥当地放入怀中,将书案收拾妥当之后便悄声退去,唤了梨白进屋当差。
忠亲王府。
谢长安的书信送到忠亲王府时,萧钰正坐在池子边望着满齿即将要争相怒放的粉荷郁郁寡欢,不为别的,只为今日未能在慈宁宫将谢长安护得周全,也为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着谢长安而怏怏不乐。
“小公子,小公子,荣安侯府着人送来书信。”天青小跑而来,喘着气将书信递与萧钰。
一听见荣安侯府,萧钰顺手就接了来,有条不紊地将书信打开,正要看时,天青疑惑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小公子……您可是看得懂?”
萧钰暗道糟糕,立马闹腾起来,右手紧拽着信,左手胡闹地晃荡着信封,转头傻笑,“长安给钰儿写信啦!钰儿要看,但是钰儿看不懂……”忽地不高兴起来,而手中的信封被突如其来的风吹到湖里,飘飘荡荡,逐渐浸湿,萧钰一个着急,作势要下水去捞,“信,信,长安写的信!”
天青二话不说地使劲拉住乱动的萧钰,着急安抚道:“小公子莫急,莫要乱动!天青这就叫人!”闻声而来的仆从颇有眼力劲,有的下水,有的将萧钰带离池边,总算是有惊无险。
回了屋的萧钰看着捏得皱巴巴的书信和晕开了墨迹的信封无奈一笑,“关心则乱啊,遇着长安的事,总归是要手忙脚乱,这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兀自一番感慨,萧钰展开书信一看,神色逐渐严肃。
“钰儿!”忠亲王妃推门而入,急急地走到萧钰跟前,仔细地检查一番,埋怨道:“钰儿你这是要吓死娘啊!又去那荷塘作甚!”萧钰落水高烧的画面仍历历在目,由不得忠亲王妃不着急上火。
萧钰忙不着痕迹地将书信揣进袖子里,端了杯茶与忠亲王妃,面露乖巧,“娘,您消消气,是孩儿不好,孩儿保证,下回再不做这般糊涂之事!”拉着忠亲王妃坐到一旁,忍不住又道:“娘,今时不同往日,娘放心,孩儿不会有事的,今日是虚惊一场,娘莫要在意。”
忠亲王妃恼怒地瞪了眼萧钰,“娘如何能不在意?莫说什么今时不同往日,在娘的眼里,钰儿你再如何也只是长不大的顽童,让娘如何不担心!”忠亲王妃倒也不是真生气,眼见虚惊一场,说几句便罢了,余光瞥见桌上不成样的信封,随口提了句,“今日长安可是送了信来?”
萧钰颔首,却并未多说,半晌状似无意道:“娘,再过些日子咱们邀了长安的娘去京郊的庄子上避暑吧?”
“钰儿,如今方要入夏,怎么这般心急要去避暑?”忠亲王妃哭笑不得,却只萧钰醉温之意不在酒,忍不住打趣,“莫不是昨日刚见着,今日便相思入骨?”
“娘!”萧钰佯装恼怒,别过脸不看忠亲王妃,但脸上的萧钰却是掩不住,而这笑意之下,仿佛还有些意味不明的神色。好一会,萧钰转过脸,对上眉眼带笑的忠亲王妃,傲娇地追问道:“可否?”
“既然钰儿相思入骨,娘如何能不为钰儿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