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踢开花轿,萧元的手递至寇涟漪的跟前,红盖头之下,寇涟漪垂眸,美目含笑,目光落在萧元修长又温厚的手上,并无过多的犹豫,青葱玉指覆于其上,起身跟随萧元的步伐,在鼎沸的恭贺声中,在喧嚣热烈的爆竹声中,跨过了那道门槛,那道跨过无数次,可今时不同往日门槛。
她,终于有家了。
往事纷杂,一时齐涌上心头,泼辣如寇涟漪,亦是红了眼眶。正当年幼,失去了引以为傲的父亲,失去了温婉可人的母亲,空的了御瑛郡主的虚名,亦是得了偌大的空荡荡的府邸,可又有何用呢?一个人的府邸,到底不是家。
珠玉的泪珠滚落,美目含笑又含悲,紧随着萧元坚定有力的步伐,寇涟漪兀自在心里道:爹,娘,涟漪又有家。
好似察觉了寇涟漪的心思,萧元将寇涟漪的手握得更紧了,忽而俯身附耳,轻声道:“涟漪莫怕,有我在。”两人相携而入正厅,其上是笑得眉目弯弯的忠亲王夫妇。
恰好是吉时,见新人就位,司仪高喊,“吉时已到,一拜天地。”
二人转过身,朝外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面向忠亲王夫妇,二人还未拜下去之时就听得二老齐声道:“好好好。”欢喜溢于言表。
“夫妻对拜。”
想是紧张了,二人站得近了,冷不丁碰了个脑袋,惹得一旁的萧钰与谢长安忍俊不禁,相视一笑,心下都道不想素日沉稳的萧元也有窘迫的时候。
“礼成,送入洞房!”
想上回因着萧钰的特殊情形,无人敢闹腾,可今日却是不同了,萧元左躲右闪,到底没防过谢斌的阻拦,有力的臂膀拦腰一抱,被制住的萧元只能的眼睁睁地望着寇涟漪被喜娘搀扶着往新房去,转角处忽而侧了脑袋,好似在看萧元,不必说,想是笑得幸灾乐祸。
“萧兄,萧世子,今日就让我们一醉方休吧。”
看热闹不嫌事大,萧钰亦是上前,拍了拍萧元的肩膀,笑道:“大哥,小弟今日舍命陪君子,不醉不归!”却是看了眼谢长安,狡黠了眨了眼。
不过今日却是舍命……陪蛮子。
萧元被几人裹挟着往正厅去,觥筹交错的宾客一见萧元,立时欢腾起来,年轻的公子忙不迭地涌上跟前来,一手酒樽,一手酒壶,来势汹汹,誓要坏了新郎官的春宵一夜值千金。
歌舞升平,推杯换盏,人声喧闹。
明月当空,恰逢月圆,十六的月亮却是较之昨日圆,好似染了忠亲王府的喜庆,朦胧里带了娇俏,若有似无地藏在淡薄的云层之后,忽而一阵清风过,云层忙不迭地往东去了,明月忽而皎皎。
沉寂的夜里总是给心怀不轨之人打掩护,四五个黑衣人起起落落地往忠亲王府来,却并未靠近,只在远处观望,为首之人抬头看了眼月色,紧闭的朱漆大门缓慢地开启,一仆从先出,却是往旁去了,而后的一干的丫鬟仆从就候在门外了,而门内的宾客鱼贯而出,大抵都是些年长的。
不只因着年轻力胜才可闹腾,明儿还要上早朝,这才是要紧事。
几人按兵不动,只冷静地等着宾客散尽,瞧见有年轻的公子哥由着仆从架了出来,就知这场宾主尽欢的宴席却是到了尾声。
一个手势,几人往后去了,看样子是要从薄弱的后门攻入。
“老大,咱们怎知那萧钰在何处?”
一人沉声道:“今日萧钰着了绛色滚边袍子,其面白皙,风姿胜过新郎官,眼下正是收尾时候,想来入了府往正厅去就能瞧见。”
“啧啧,怎的如此爱出风头,新郎官的风采也抢,什么狗屁的兄弟情深。”
几人顺利的翻墙入院,这会丫鬟仆从都在前头忙活,却是便利几人行事了,凭借着声响与灯火,几人逐步往喧闹处去了,却只能藏身在阴暗之处,或角落,或房梁,无不瞪大了双眼在找寻萧钰的身影。
方才走的皆不是亲近的宾客,谢斌、燕清岚等人仍在正厅内,面上微醺,可眸子清亮,只今日的新郎官醉意浓浓,站都站不稳,就是靠在萧钰身上也晃荡着,几乎要往地上跌去,众人一笑,忠亲王妃却是心疼地迎了上来,拿了热帕子给萧元擦面,一面埋怨萧钰:“怎的让你大哥喝得这般罪。”
萧钰笑道:“娘,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日大哥欢喜,酒不醉人人自醉了,不碍事的,怕是一入新房这醉意也就去了七分了。”
谢斌亦是打趣,“王妃您莫要担忧,大嫂一鞭子下来,大哥怕是醒得不能再醒了!”
萧钰的神色立时垮了,兀自嘟囔了两句,“小丫头成了大嫂,却是翻了天了!”
又闹腾了会,见萧元好似清醒了几分,不知总算有了准头,众人忙不迭地送了回新房去,那儿还有一新娘子正翘首以盼地等着。
“老大,我瞧见了,萧钰往我那头去了。”
被称之为老大的人颔首,低声道:“我先去,你去寻了其他几个兄弟,谨慎些,莫要打草惊蛇了。”话落,两人背道而驰。
那人目送了萧钰和谢长安回屋,眸子闪过精光,却并不动作,只好整以暇地等着余下兄弟的到来,再看那明月,看看要坠了。
烛火熄了,屋中之人好似要入睡了。
“老大,如何了?”
好似约定俗成的,不论什么队伍里总有一名急性子的,总是急不可待,成日都是赶着去投胎的模样。
“方熄了灯,且再等等。”
曲终人散的忠亲王府与白日的喧嚣大相径庭,丫鬟仆从也完成了善后的工作,逐渐没了动静,偌大的宅子一时沉寂,像蛰伏的野兽,连喘息也几不可闻,偶有不知疲倦的秋蝉声声扰人清梦。
“好了,下去吧。”
几个起落,不见声响,几人已在屋外。未免节外生枝,其中一人轻车熟路地往屋内吹了迷烟,待觉生了药效,又一人抽出藏在靴子旁的匕首,轻巧地撬动门栓,不多时,屋门应声而开,屋内寂静,似是都睡了过去。
四人闪身而入,一人在门外守着,入了屋的几人不偏不倚地往床榻走去,手早已握上匕首,接着清光,榻上酣睡之人却是萧钰,眸子闪过狠厉,正要手起刀落之时,蓦然对上萧钰清亮的眸子,含笑,却是戏谑,且猝不及防地被点了穴,身子不由自主。
烛火齐亮,萧钰云淡风轻地自床榻上起身,锦被之下的衣裳整齐,轻拂了衣袖,泠然的目光一一逡巡而过,兀自呢喃,“五人……”忽而转身看向谢长安,似是问询,“祖母所说好似也是四五人……”
谢长安自暗处走出,目光冷冽犀利,随意地撇过,最后落在被称为“老大”之人的面上,若有所思,附耳低声道:“祖母所说有一人武艺高强,可自方才看,这几人也只平平。”
眼底闪过异样的光芒,萧钰上前拉下“老大”的面巾,却是相貌平平,什么也瞧不出,只那眸子锐利地在萧钰面上瞧着,可其间不见恨意。萧钰轻皱了眉头,开口问道:“你是谁,又是受何人指使?”
此人不言,目光也移开了,却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大义凌然模样。
性子急躁那人迫不及待地呼喊出心声,“萧钰狗贼,要杀要剐随你便,就是死,我们也不会的说的!”
萧钰轻笑,不知为“狗贼”二字,还是为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正义人士。
谢长安懒怠理会那人的乱吠,冷了脸,“死肯定是要死的,只是什么死法由我们说了算,来人,压下去,好生审问,莫要叫他们闲着了。”
“你这个婆娘,你不得好……”
话还未说完就叫府卫卸了下巴,只瞪大了恼怒的眼,又是疼痛,又是不甘心,也只能任由府卫毫不客气地拖了出去。
灯火又熄了,两人相拥躺在榻上。
“萧钰,事情过于顺利了。”
萧钰不知在思索着什么,揽了谢长安的肩,安慰道:“莫要多想了,待明日问过审讯得如何了就明了了……忙活了几日,好生歇息吧。”
一时寂静,可两人心下都未曾平静。
萧钰心知,若是巴木扎留下隐藏势力,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落了圈套,可若不是如此,今日这几日又是谁派来的,扪心自问却是与世无争了,怎的什么人都要他的命?
心下纷杂,一时无解,萧钰暗自叹了口气,不想叫同是难眠的谢长安察觉了,轻声道:“你也莫要多想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明日再说吧。”
萧钰苦笑,无奈道:“不过想求了安稳,怎生如此艰难!唉,罢了罢了,明日愁来明日愁,毕竟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嘴上这么说着,却是老实得很,两人相拥着,随浅薄的月色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