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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钟暮鼓,青山寺藏在群山之间,只有一浑然天成的山路蜿蜒而上,蒸腾而起的香火萦绕,寺庙好似缥缈不实,犹是晨起时分,云里雾里,梵音渺渺,恰似天边的琼楼玉宇,不胜隐秘。
因着了却一桩心事,日里又闲来无事,忠亲王妃心血来潮,一时就拉了寇涟漪与谢长安往青山寺上香来了。
秋日难免萧瑟,可群山之间的秋景又别有一番滋味。
天高云淡,澄澈明亮,大雁南飞,忽而换了模样,偶尔山鹰矫健,一俯而下,不知锐利的鹰爪又落在什么猎物上。层林半染未染,眼前有萧潇的落叶随山风而去,越过干枯的枝桠,越过山脊,往山的更深处去,那儿郁郁葱葱,好似藏了不尽的希望。
往来香客皆文雅,两着月白袍子的年轻姑娘立在树荫下,忽而一阵快意山风,舞动了满树的叶,落英缤纷,好似天女散花,娇呼一声,远处有悠扬悦耳的琴音相合。
谢长安与寇涟漪虽不是什么风雅之人,但瞧见眼前之景色亦是心有触动,心中激动,竟是想效仿文人墨客吟诗作对,奈何胸中无点墨,冥思苦想了好一会,最后只寇涟漪道了二字,“真美!”两人相视一笑,想是明了彼此的窘迫。
忠亲王妃就不似谢长安与寇涟漪这般畅快,行进一刻钟的山路就叫忠亲王妃略出薄汗,不免微喘,抬头望了眼好似近在眼前却仍在天边的青山寺暗自叫苦,早知就往同光寺去了,好歹马车能直通寺门。
唉,可不就是为了虔诚二字。
瞧见忠亲王妃懊恼的模样,谢长安轻笑,贴心道:“娘,左右时候还早,我们也不紧着时候,不若稍作歇息,再往前去不迟。”
话落,就听得寇涟漪在那头高喊,“娘,长安姐姐,这儿有处亭子!”不得不说,寇涟漪的“娘”是愈喊于顺口了。
耐不住的年老力衰,又欢喜于两个媳妇的懂事贴心,忠亲王妃含笑颔首,由谢长安搀着朝寇涟漪去了。
乍看是简陋的歇脚亭,待走进了,却是瞧见毫不起眼的柱子上细致的雕刻了经文,字迹苍迥有力,行文如行云流水,感佛法之奥妙时,又见笔画之精妙。再抬眼顶上绘了玄奘出行传播佛法的场景,肃穆端庄,又不乏悲悯。若是低头去瞧平平无奇的石凳,想是还有旁的意外之喜。
素来礼佛的忠亲王妃叹道:“这青山寺却是无处不佛法。”
这亦是青山寺为何虽“道阻且长”,深藏于山,可仍有络绎不绝的香客往来此处。
谢长安与寇涟漪虽不信鬼神之说,可入得青山,虽还未入得寺庙,心下莫名安定,烦恼杂思全然被抛在万山之间,不见踪影。
于青黄相接的树荫中,隐约瞧见香火缭绕的青山寺,谢长安清亮的眸子紧凝,隐有的曜动,深藏的忧虑不加掩饰,可心里却无虔诚的祈祷。
相较来说,寇涟漪是无忧无虑的,一朝嫁入王府,又本就是郡主之尊,不必母凭子贵,公婆慈爱,妯娌相处甚佳,亦不必再盼着夫婿升官进爵,灵动的美目只瞧着新鲜,心下悠然,并未有更多的触动。
却是新鲜,因着家中无长者,寇涟漪一妙龄少女如何能往寺庙来,不管所求为何,总叫人遐想,今日这一遭,算是长达十数年来与寺庙的“破冰之旅”,至于幼时是否往寺庙去了,却是模糊不清了。
稍作歇息,忠亲王妃恢复了气力,就唤了谢长安与寇涟漪继续往上去了。
梵音愈发清彻,不觉聒噪,只觉目名心情,是别处没有的安宁。庙前的香鼎烟雾缭绕,足可见信徒之多,或是心之诚。达官贵人,市井小民,在此都只是虔诚的信徒。
谢长安跪在蒲团上,眸子凝视着面露悲悯的杨柳菩萨,静默了好一会,随即闭了眼,所求不为旁的,只为平安,健康。
寇涟漪好似别无所求,双眼似闭未闭,悄咪咪地打量着四下,却是满脸的新鲜。
忠亲王妃自不必说了,所求甚多,以至于二人自蒲团起身,上过香,再回首看忠亲王妃时,隐约觉着忠亲王妃还有诸多未祈祷的心愿。
二人在旁等着,并无半点不耐,因着忠亲王妃所求皆是为了他们。
谢长安略一思忖,对寇涟漪道:“涟漪,你且在这等着娘,我去求了平安符。”在谢长安的心里,巴木扎之事始终未落幕,即便这段时日风平浪静。
若是信了佛就能保得两个小家伙平安,又有什么不可?
待三人皆妥当时,却是日上中天了,腹中空空,难免尴尬,忠亲王妃忙笑道:“这的斋面味儿不错,不若去尝尝。”话落,轻车熟路地带着二人往另一处去了。
瞧见不远处候着不少人,就知那斋面却是不错。
忠亲王妃几人自觉在旁候着,也不催促,只是一阵阵面香在催促着肚里的馋虫罢了。
这便是青山寺,不分阶层,没有特权,却是佛家所云众生平等。自然,往日亦是有坏了规矩之人,不过都叫铁面无私的主持“请”出寺门外,以儆效尤了。
说到这和主持,却是行踪不定的,好似时时在庙里,又好似不在,平日不得见,只说僧人们遇了难事方现身,如此行事,又添得一层迷雾,叫人更深心佛法的奥妙。
谢长安却不知,这主持她原是见过的,且不久还会见着,自然这是后话了。
待三人如愿以偿地用上斋面,肚中的馋虫险些稳不住唱起了曲儿,面条筋道,面汤甘甜,想是就地取材的山泉水,成丝蘑菇亦是美味,简单又不简单。
却是饿了的寇涟漪的囫囵吞枣,不过片刻就将那斋面消灭干净,餍足地轻拍了腹部,眉眼带笑,满足道:“好吃,好吃!”
谢长安与忠亲王妃瞧了眼不拘小节的寇涟漪,想是一笑,继续慢条斯理地用着。
权当用过午膳,左右下山亦是散步,三人就慢悠悠地沿着石径往山下去了,却不知有一和尚在远处看了三人一眼,兀自呢喃道:“却是有难了,不过我须得往南去一趟……”话落,满目慈悲的面上好似浮现了一丝焦灼之色,旋即转身,往不知名地小径去了。
今日萧钰之所以并未跟随,是不知为何一早就往外去了,想是不愿扰了谢长安的清梦,并未嘱咐。不过谢长安也不担忧萧钰胆敢去拈花惹草就是了。
萧钰所约,却是燕清岚。
琴乐坊的每回见着总是昏昏欲睡的掌柜的,见了萧钰也不诚惶诚恐了,偶尔还会笑着闲扯两句,再将萧钰引至其后。
萧钰来时,燕清岚却是早到了,正悠哉地品茗,是柳坊主新得的茶,萧钰亦是有口福了。
“燕世子,今日一早就叨扰与你,还望燕世子莫怪。”
燕清岚温文一笑,起身迎了萧钰入座,似是调侃,“你我算不得同生共死的兄弟,亦是半个知交了,安郡王还如此见外,却是不近人情了。”
萧钰从善如流,“都道君子之交淡如水,燕世子是君子,我亦是秉承了此道。”
又胡乱寒暄了几句,萧钰就不再说笑,切入正题道:“燕世子,我今日约你至此,是有事要与你商议。”话落,就将这段时日关于巴木扎的残余势力的来龙去脉仔细说了一遭。
萧钰自恃敏锐,亦觉燕清岚素来聪慧,眼下自己如坠云雾,若叫燕清岚以旁观者思之,或许有不同的看法。
茶香盈于室,无外人叨扰,两人亦是缄默,隐约听得前头人来人往之声。
好半晌,燕清岚逐渐面露忧思,沉声开口道:“若我想得不错,那几人只是虚晃一招,并未受了重创,安郡王还是要小心为上。”
萧钰一怔,清亮的眸子擭住了燕清岚温润的眸子,并未作声,眸光浮动,却是在思虑。
“却是如此……”萧钰不是傻的,一点就透,却是不肯相信,若是如此,只待一个不防备,就随时可能命丧他手……俊眉紧锁,目光冷凝,似是下了什么决心,沉声道:“决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燕清岚颔首,与其成日提心吊胆,不如引蛇出洞,绝此后患。知道萧钰是聪明之人,燕清岚也不再多说,兀自又捧了茶盏浅尝辄止,“万望平安无事。”
虽有忧虑,眸光却是坚定,是势不可挡的决绝,萧钰抬眼笑看了燕清岚,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燕世子放心,只有他亡,更无其他。”
因着心中有事,萧钰也不多耽搁,谢过燕清岚就回府了,燕清岚却是留下与柳坊主切磋了丝竹管弦之艺,果然是风雅之人。
萧钰回府时,当先去瞧了两个小家伙,因着今日无人相伴,萧若萤正闹着脾气呢,一见萧钰,粉雕玉琢的小脸总算笑开了,咿咿呀呀的,就是调皮不开口唤爹。
瞧见的粉嫩的粉团子在怀里娇嗔,萧钰心底柔软得一发不可收拾,可眸子的深处却无比地强硬起来,黑云压城城欲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