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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日渐寒,冬日不迟。
因念着谢老太太,也想帮衬林氏忙活谢斌的婚事,谢长安拖家带口地回了荣安侯府,下人见了尽皆恭敬地行礼问安,而竹意院,从来都在等着谢长安。
天寒,谢老太太身子不如先前爽利,只窝在烧得暖和的屋内,神色平和,虽算不得温和,却也失了往日的凌厉,不过匍一见着谢长安,浑浊的双眼露出恼怒,眼刀子直朝谢长安飞,“怎么,不寻死觅活了?”
谢长安自知理亏,不敢与谢老太太胡闹,忙给萧若辰使了个眼色,随即听得稚嫩的嗓音唤了声“曾外祖母”,就见萧若辰往谢老太太跟前去了,抱着萧若萤的萧钰亦是从善如流。
瞧见乖巧的曾外孙,谢老太太哪还顾得置气,又岂不知是谢长安的鬼机灵,抬眸瞪了眼自知理亏只在原地温柔浅笑的谢长安,旋即含笑揽了萧若辰在膝下,“辰儿可有想曾外祖母?忍不住爱怜地摸了摸萧若辰的脑袋。
萧若辰的颔首道:“辰儿可想曾外祖母了,还有娘亲,娘亲也很想曾外祖母!”回头朝谢长安一笑,好似在邀功请赏。
谢老太太轻哼一声,不无恼怒道:“你娘哪会想你曾外祖母,我看啊,她巴不得将曾外祖母我气死,好眼不见为净!”
听得这话,谢长安亦是不再沉默,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地怒瞪了眼谢老太太,“祖母说的什么话,安儿巴不得您长命百岁,祖母可莫要乱说了!”
瞧见谢长安平安无虞,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谢老太太心生感慨,可面上却是不待见的,自个劳苦劳心养大的姑娘,为着一个男人要寻死觅活的,这不是再自己心窝上捅刀子吗?思及此,谢老太太懒怠理会谢长安只余,又瞪了眼萧钰,净是不满。
虽心知此事责任不在萧钰,可谢老太太心里的这口气到底下不去。
“曾外祖母莫要恼了,娘亲是真的念着曾外祖母……”逐渐显露俊秀的小脸一扬,主动请缨道:“辰儿给曾外祖母打拳,还望曾外祖母莫要恼娘了。”
谢老太太欣慰地拍拍萧若辰稚嫩的肩膀,笑道:“去吧,曾外祖母在这看着,若是辰儿打拳打得不错,曾外祖母就不恼了。”话落转头望向萧若萤,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藏了笑意,脸颊红扑扑的,“圆儿不错,红润了不少。”
带着“艰巨”使命的萧若辰立马敛了笑意,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净是认真的神色,坚定地看了眼谢长安,好似在说娘我一定能叫曾外祖母不恼您了,旋即挺胸抬头,小小的身子站得板正,倒是有模有样的。
“喝,哈,喝……”
稚嫩的嗓音兀自喊着节奏,拳头虽小,却也带了风,瞧不出力道,可神色坚毅,一招一式亦是下了力气的,已然初具了基础,全不是什么敷衍玩乐之流。
“哥哥,棒!”
萧若萤原自娱自乐地在榻子爬着,却瞧见了“卖艺救母”的萧若辰,琉璃般的眼眸欢快地紧随着萧若辰的一举一动,虽然不懂萧若辰在做什么,可瞧着就好看,就想夸夸自家哥哥。
谢老太太满意地颔首,萧若辰尚且年幼,不能要求其如何,但她看见了萧若辰眼底的坚毅,只有有心,日后不怕事不成。
待萧若辰收势,俊秀的小脸微红,额上隐有薄汗,微喘着气,却顾不上那许多,忙不迭地跑到谢老太太跟前,着急道:“曾外祖母,辰儿打得好不好?曾外祖母可以不恼娘亲了吗?”
闻言,谢长安心头一暖,含笑看了眼萧钰,随即拿了帕子温柔地擦拭,看了眼言笑晏晏的谢老太太,兀自道:“辰儿放心,辰儿这般厉害,你曾外祖母自然不恼娘了。”
谢老太太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谢长安,不置可否,却是转头望向小团子,循循善诱道:“圆儿日后想不想像你哥哥这般厉害?”
懵懂的萧若萤哪懂得什么是厉害,只是与自家哥哥有关的,想来是不错的,随即轻点了小脑袋,奶声奶气道:“想,圆儿想,哥哥棒棒。”殊不知这一应承了,就稳妥地落入谢老太太设下的“陷阱”。
“好好好”谢老太太揽了萧若萤往跟前来,笑了一下,可意味却莫测,若有似无地看了眼萧钰,“圆儿,待你日后习了武,可莫要像你娘一般傻,随意就叫人给骗走了,知道吗?将来那小子,必须得打得过你!”
说到底,谢老太太还是分外恼了萧钰的。
谢长安好笑不已,嗔怪地瞪了眼萧钰,转头正好将萧钰的苦笑收悉眼底,含笑向萧钰走去,轻握了无言以对的萧钰的手,以最直接方式来抗议谢老太太的言语。
瞧见这一幕,谢老太太心头感慨,却不是恼怒,萧钰对谢长安的好,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只要谢长安无碍,旁的别无所求。
不过谢老太太是个别扭的,也是个彻底的刀子嘴豆腐心,斜昵了眼与萧钰比肩的谢长安,似是不满地轻哼一声,“女生外向!”
谢长安笑而不语,萧钰甘之如殆,回握了谢长安的手,心下因伤了右手的阴霾又去了几分。若是可以,谁不愿是个盖世英雄,能无时无刻地保护着妻儿不受伤害?但他到底不是什么盖世英雄,能做的就是倾尽所有让妻儿平安喜乐。
“祖母。”谢长安挨着谢老太太坐下,伸手挽着谢老太太的胳膊,一如年少时候,如今消瘦得不成模样的胳膊,却是无比安心的避风塘。目光落在满头的花白上,谢长安不禁哽咽,暗恨时日的无情,心中酸涩,堵在心头的话一时说不出口。
察觉谢长安情绪的波动,谢老太太转头看了眼,瞧见清亮眸子里的哀戚,暗叹了口气,枯瘦的手略微颤抖地握了谢长安的手,心有怜惜,出言却是刀子嘴,“怎的,担心祖母不日就撒手人寰了?”
闻言,谢长安心底的酸楚一时被打散了,恼怒地瞪了眼谢老太太,全然没有方才伏低做小的模样,“祖母您若是再这般胡说,安儿往后也不回来看您了!”一顿,到底意难平,紧握了谢老太太的手,“安儿只再说这一回,左右祖母是要长命百岁的,否则安儿是不依的。”
“这时日,哪由得你我。”
怅然若失地感叹了一句,却是众皆无言,时日却是无情,如何也留不住,可也带来了新的生命和希望。
“抱,抱,曾外,祖母,抱抱。”
萧若萤话说得还不利索,且曾外祖母这四字过长了,难免有些为难,可磕磕绊绊的小奶音却是打破了低沉的气氛。
“哎,圆儿乖,曾外祖母这就抱你。”
谢老太太虽年纪大了,可筋骨还在,只要萧若萤不闹腾就无甚妨碍,萧钰忙不迭地将萧若萤送入谢老太太的怀抱,不忘嘱咐道:“圆儿乖,莫要闹着你曾外祖母。”
“哎呦。”一入怀就觉着萧若萤身子又扎实了不少,谢老太太不免诧异,笑看了眼灵动的萧若萤,甚是满意,“可是用了什么药?”
萧钰看了眼谢长安,“先前求了药,半月前用过了,却是有效,若是持之以恒,两年内圆儿的身子就能与常人无异。”或者优于常人,这亦是李大夫所说,可萧钰不敢奢求。
谢老太太笑道:“好啊,圆儿的身子无碍,那眼下也无甚好挂心了。”言语里好似如释重负,不过谢长安与萧钰皆未在意。
话已至此,谢长安先前想说的话也不藏着掖着了,略一思忖道:“祖母,先前安儿说了,若是圆儿身子好了,我们就往南去……”眸光温润,满是不舍,依偎得也愈发紧了。
谢老太太一怔,倏忽笑道:“好,往南去好啊,我这把老骨头怕是再回不去了。”
心知萧钰与谢长安南下的缘由,谢老太太即便不舍亦是不会挽留,京城是个吃人的地方,保不住何时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当初若不是为着谢长安,正逢颐养天年的谢老太太就不会千里迢迢回了京,如今身子差了,却是无法再奔波回去了。
还未离别,已然伤离别。
萧钰不忍谢长安如此,行至谢长安身旁,轻揽了谢长安的肩头,“长安,这段时日,我们就留在竹意院吧。”
谢长安不言语,却是在思忖。
谢老太太怜爱地逗弄着萧若萤粉嘟嘟的面颊,“不必了,只要你们二人日子和乐,不时来看看我这把老骨头,就够了。”
如今的谢长安是安郡王妃,并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若长期住在荣安侯府,免不得又要流言四起,流言最是伤人,谢老太太并不愿为一己之私再叫谢长安受了伤害,且中期王妃,亦是难免有芥蒂。
但萧钰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
萧钰心知谢老太太所忧,但只要能叫谢长安欢喜的,旁的都不足忧虑,却是退了一步,“祖母,竹意院甚好,我却是不愿回去了,安郡王府与我娘那儿,抽空回去就是。”
“唉,罢了,你们愿意如何就如何!”
可嘴角藏的笑,却是不加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