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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分头行动。柯厚、苗璘、王彦章、朱匡业、刘砾等人率领一都龙骧军,前往金陵中军大营,处理昨夜骚动善后事宜。一行人来到军中后,刘砾溜去左厢营中找相熟数人前去作证,柯厚则直接提审左厢都指挥使,不待他分辩,即以人证物证俱在,以克扣士卒军饷、鼓噪士卒营啸为由,判他按律当斩,身边亲信则分别重笞五十军棍。柯厚宣读完处置决定后,故意看了王都指挥使一眼,象征性征求意见。王都指挥使唯恐牵连自身,见柯厚似有点到为止之意,哪敢有何意见,连连点头附和。
不顾左厢都指挥使及身边亲信的咒骂与哀嚎,朱匡业大手一挥,手下龙骧军立即四人一组,从地上拖起软泥般的众人后,直接拖着向左厢营中走去。一路上,中军将士尽皆看到了左厢诸人的窝囊样,左厢一干证人又在后面不停向不明真相的围观士卒解释。得知就是由于左厢都指挥使昨夜将犒军猪羊贪墨而导致险些炸营后,将士们都露出鄙夷神色。见此情形,刘砾脑筋一转,计上心头,大肆宣扬徐景迁临危不惧、从容应对的豪迈形象。此时众人嘴里还回味着昨夜的肉香,对徐景迁的好感更上了一层楼。
朱匡业一行慢慢腾腾来到左厢营垒校场,左厢指挥使等人由于被放在地上拖拽,已经折磨得皮开肉绽、伤痕累累。此时,左厢军中将士早已在刘砾等人的召唤下聚齐校场。左厢军中将士看着指挥使等人的凄惨模样,不仅没有同仇敌忾、兔死狐悲的伤感,反而露出扬眉吐气、你也有今天的兴奋模样。朱匡业点点头,心道刘砾这人看似爱耍宝显摆,可心里却是个有数的。
感慨了一阵后,等台下嗡嗡声渐渐归于沉寂,朱匡业咳嗽一声,大声宣读了征兵使柯厚、中军王都指挥使联合颁布的军令,当众将左厢指挥使砍首示众。然后由左厢军中士卒推荐选出施刑人,将那帮亲信重责五十军棍。看着台下跃跃欲试的众人,朱匡业一边感慨徐知询两年时间竟将人心败坏到如此地步,一边则感慨军心可用。待行刑之后,将这些人剥去军服,抛出营外,任由其家人领回去。
等左厢军中士卒渐渐从兴奋中冷却下来,朱匡业接着宣布了一个好消息,徐景迁已经清点了金陵库藏,即将发放饷银、开拔费和过节费,让大家过一个肥年。众人一听,欢声如雷。朱匡业趁热打听,从左厢军中选了四百名士卒,连同昨日护卫徐景迁的四都人马,带回金陵城中向徐景迁复命。
柯厚等人也不闲着,此时高坐中军帐中,又一次召集金陵各军各厢都虞候以上将领议事。会议上,柯厚阴沉着一张脸,用低沉声音宣布了昨夜中军左厢炸营之事,将徐景迁应对举措添油加醋夸赞完后,话音一转,接着厉声宣布了左厢都指挥使克扣军饷、逼得将士营啸的罪名,通报了将其斩首示众的命令,趁机发了一大通脾气,“……万一太尉爱子遭遇不测,诸位有几个脑袋能向太尉交待?!……”一番声嘶力竭的暴风雨般怒吼,半是真情宣泄,半是虚张声势,把金陵诸将彻底镇住,个别胆小的更是面无人色。苗璘、王彦章则是扮红脸,从旁劝解。一场戏下来,金陵诸将对江都朝廷、对徐知诰更加敬畏。
见效果不错,柯厚心中一喜,脸上却丝毫不流露,从怀中抽出一张纸,宣读了一份名单,让众将在营帐中静候,名单上诸人到旁边帐中面谈。那份名单正是徐玠交给徐景迁的,上面记载了徐知询两年来提拔的亲信将领。无论这些人是否有带兵本事,仅仅从立场上讲都是不够可靠的,至少也要发落闲职冷却起来。但甫一接管大军就在军中调整将领,吃相却未免有些难看。正愁没有机会发作,左厢都指挥使正好给了徐景迁一个机会。是以柯厚毫不留情将左厢都指挥使斩首,一方面是他兵愤极大,不杀不足以平兵心,一方面是给徐景迁乃至背后的徐知诰一个交代,其中也暗含着杀鸡儆猴的深意。
柯厚、苗璘、王彦章三人与名单上的将领一一面谈,一番红脸黑脸、明示暗示、胡萝卜加大棒的连环出招夹击下,在得到辞职后既往不咎、保证身家富贵的允诺,除两名将领自恃并无作恶,装作没有听懂而坚决留任外,其余将领纷纷当场解下印信,赧然离开军营。柯厚三人商量了一番腾出的位置如何安排后,带着剩下两将回到营中,宣布了其余将领自愿离职的消息。除中军左厢都指挥使暂空外,其他位置皆由副手暂代。营中将领在名单上的人出营谈话时即隐隐有所猜测,柯厚等人瞅准时机发作,却也给那些人留足了体面,接着又任命金陵军中原先稍受排挤的副职接替,因此众将领对此安排没有任何异议。
就在金陵军中一切安排妥当之时,金陵城内,徐景迁正和徐匡业、卢绛等人带着八百名士卒,赶着满载钱帛的马车,向金陵中军行去。抵达中军与柯厚等人汇合后,柯厚立即将主动离营的将领名单报上,同时禀报了三人的处置意见。得知中军左厢都指挥使仍然空缺时,徐景迁眉毛一挑,拱手行了一礼,算是接过了柯厚抛来的橄榄枝。柯厚也不倨傲,与徐景迁对视两眼后,以征兵使的名义署卢绛为中军左厢都指挥使。
徐景迁和三员大将分带四队,将钱帛分发到各厢军中。其中,徐景迁亲自前往左厢,当着众将士的面,宣布了卢绛任职的军令。卢绛在军中骚乱时与刘砾夜闯大营的英姿,独自在陌生营地中看守左厢都指挥使的胆气,都令军中将士颇感信服。卢绛也不客气,接过军令后,将刘砾要了过来,任命为一都都校,接着按人头发放钱帛。不一会,中军到处都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呼声。徐景迁等人这一手又拉又打的功夫,着实让军中高级将领彻底息了不该有的心思。
是夜,徐景迁、柯厚等人住在中军营帐中。王都指挥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彻夜未眠,祈祷满天神佛庇佑。天见可怜,这一夜平安度过,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第二天一早,看着王都指挥使布满血丝的双眼,徐景迁哈哈大笑。吃完早饭,送走这群“瘟神”后,王都指挥使这才彻底放下心弦。
接下来几天,徐景迁、柯厚等人按图索骥,白天发放钱帛,晚上宿在军中。一番忙碌中,徐景迁从金陵府衙得知,十一月二十七日,吴国皇帝杨溥加尊号睿圣文明光孝皇帝,大赦天下,改元大和。
六日后,所有钱帛都已发放到位,军中士气爆棚,眼看已经进入腊月,是时候带大军赶回江都了。徐景迁、柯厚等人商议后,柯厚、苗璘率领十万大军中的六万人走陆路缓缓奔赴江都,徐景迁、王彦章、朱匡业则率领四万人乘船顺江而下,直抵江都。
此时大军乘船颇无章法,用了足足一天的时间,方才把四万大军尽数装到船上,又用了一天一夜,才来到江都官渡。饶是如此,坐船仍比走路快得多。徐景迁坐旗舰先期抵达后,先命令朱匡业回去向徐知诰禀报消息,然后在渡口陆续等着大军缓缓登陆。此时登陆比上船时还要混乱,徐景迁也不懂得如何规范操作,只能任由各军各厢将领们组织下船,收拢队伍,以厢为单位开赴江都军营。
所幸骆知详颇有才能,早已将军营收拾妥帖,大军入住并无妨碍。直到夜幕降临,最后一都将士才从船上登岸,徐景迁一直跟着他们抵达军营安顿好之后,又亲自去营中转了转,询问了些士卒来江都后的吃喝情况,听到满意回答后,徐景迁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拜托王彦章夜宿军中后,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府邸复命。
此时,徐知诰书房灯火通明,上午得知徐景迁回来的消息后,知道徐景迁白天抽不出空来,吃过晚餐后就一直在书房等着。徐景迁回府后来不及吃饭,径直向徐知诰复命。就着烛光的照射,徐知诰仔细审视了两眼儿子,看着他疲惫的神色,心中略感心疼。抬手阻止了徐景迁说话,从火炉上端下一直温着的汤菜,从书桌上拿起徐景迁最爱的糕点,眼神充满慈爱,温和说道:“仲登,忙了一天,饿了吧。有什么事都等先吃了再说。”
这一刻,徐景迁突然想起前世加班到深夜回家时,在楼下就能看到那漆黑一片中仍然透着的灯光,打开门进屋后总能看见父母端上热乎乎的饭菜,浓浓温情总能让自己的疲劳一扫而空。如今,那一幕温馨的画面此时又重新上演,徐景迁不由自主流出两行热泪。就着咸涩的眼泪,徐景迁狼吞虎咽地吃完饭,用袖子擦了擦嘴,然后恭恭敬敬向徐知诰汇报了金陵城中发生的一切。对夜宿军中遭遇骚乱之事,徐景迁丝毫没有回避遮掩,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徐知诰闭着眼睛捋着胡须,安静地听儿子说着,并不插话。只是在听到徐景迁深陷险境时,手上突然用力,拽断了两根胡须。等徐景迁说完后,过了良久,徐知诰这才睁开眼睛,盯着徐景迁看了一会,直到徐景迁略感不自在时,方才沉声说道:“仲登,日后万不可再行险。为父心中,你比十万大军更为重要。”
《后唐书·宋严骆徐王列传》:(骆)知详长于建设,八日内即筑起大营,可纳士卒十万,烈祖称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