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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击掌为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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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门未关,冷风呼啸着闯入,卷起岳明的长袍和媱嫦的墨发。

    媱嫦站得笔直,一字一句字字铿锵:“岳大人见谅。我自小从军,军令如山不可改,我是如此,我手下之人亦需如此——想来是骁骑卫尚不知晓我的脾性,也请岳大人日后不要越矩。”

    岳明气血翻涌,喉间甜腥一片,他指着媱嫦的手并未放下,眼底更红了许多。

    媱嫦瞥了眼角落里的水钟,负手淡然道:“今日之事距真相大白只余一步之遥,若岳大人不嫌疲累,待到我查清案件,便请您书明细则上奏圣人。如此,可行?”

    “你当老夫是为了这丁点儿功勋而来?”岳明怒极反笑,“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

    “如若您来并非为这案件,那便请您先去退室歇息——走是不可能了,歹人恶毒,您身份贵重,若离开绣止府出了意外,我担不起这份罪责。”

    媱嫦瞥向殿门,果真在门旁瞧见了那一片衣角。

    她收回视线复又看向岳明:“岳大人,事分轻重缓急,还请不要耽搁卑职当差。届时圣人问责……顾氏一族,绝不会欺瞒圣人。”

    岳明终于按捺不住胸中怒火,竟还真的被气得吐了血。

    “岳大人!”

    一旁呆愣的副领事立即冲过去扶住岳明,他喊着岳明的名字,愣是没敢看媱嫦一眼。

    以前只听说主事大人战功赫赫,却不料她的嘴比刀刃还要锋利几分。

    媱嫦看着双眸紧闭的岳明,淡漠依旧:“抬下去,请府医来。”

    她的脸上一丁点儿担忧的模样都没有,比被热包子烫了手时还要平静许多。

    副领事匆匆把岳明扛走,并未注意到媱嫦眼中的戏谑冷意。

    程聿带着宋秋迈步走入大殿,看到媱嫦他便笑了:“到底是绣止府卿,你这般针锋相对,也不考虑自己的前程?”

    “前程?”媱嫦的嘴角勾起抹冷笑,“昔年若不是他主张裁军,家父怎会以十万守百万?鏖战月余,城破。”

    她静静地站在那儿,说起旧年恩怨,脸上却已没了伤怀。

    程聿微微颔首。

    是了。

    五年前圣人登基,岳明便主张以文治国,大肆宣扬裁军的诸多好处,他以身份自持,联合起诸多文吏相助,又道边塞重军有碍社稷安稳,终是哄得圣人裁军。

    若说顾大将军之死与他毫无关系,实在不能让人信服。

    试问,朝内武将谁的心中对岳明毫无怨怼?

    万幸,经此一事,圣人再不理会岳明所言,虽还敬重师恩,却也绝口不提裁军之事。

    圣人对岳明大抵还是有怨的。先帝恩师领凤阁相位,开府仪同三司。而岳明,仅是正三品绣止府卿罢了,说是圣人信赖,实则他是绣止府内最清闲的那一个。

    程聿走到媱嫦跟前,抬手搭在她的肩头,问:“你可还好?”

    “无碍。”

    媱嫦微扬着的下巴始终未落下,她道:“便是圣人问责,我担着便是。”

    “岳先生年迈身子不济,迎风发怒损肝耗神,需得静养。”程聿说着,回到案后坐下。

    媱嫦皱眉看他:“你这般与圣人解释,怕是不能使圣人相信。”

    “我非医者,岳先生病情如何怎会轮得到我来说?”程聿拿起红泥炉上的紫金壶,“宋秋。”

    宋秋扁了扁嘴,有些不满的屈膝应下:“我这便去岳大人那儿,公子放心,府医自然知道该如何说。”

    宋秋揣着手离开,走在廊下时不禁叹息连连。

    旁人总说人老为贼,他们这儿……除了年老的那位,余下的都是贼。

    偏生那位老的还总以为自己尚有余力与年轻人一较高下。

    程聿倒了茶给媱嫦,轻声道:“喝杯茶暖暖身子,瞧你脸色不好。”

    媱嫦拿起茶杯,旋即狐疑的看向他:“你看得清我脸色如何?”

    程聿给自己倒茶的手微微顿住,半晌后才道:“我也不是全瞎了的。”

    “哦。”媱嫦不自觉的扬起嘴角,喝了口茶。

    茶里兑了姜汁,有些辛辣。

    媱嫦小口小口的抿着茶,喝完了一整杯茶,她觉得自己头疼得也没那么厉害了。

    她看向程聿,问道:“那个元芜,你又审过了吗?”

    “不曾。”程聿看向她,“又查出什么来了?”

    “明德坊。”

    “嗯。”

    媱嫦回来除了带回那个男人外,还要再审一审元芜。

    方才郑家的小丫头带了牙行管事回来,管事告诉给她——

    元家的那处宅子,从未售出。

    媱嫦却没动,添了茶之后继续慢慢喝着,也不去看程聿。

    隔了许久,程聿说道:“凭此事想要让长公主吃亏,绝无可能。”

    “那真相便不重要了?”媱嫦看向他。

    “真相固然重要,”程聿微微合起眼睛,“总归不是她亲自动手,是何人行此事,便由谁来承担。”

    “程聿。”

    媱嫦忽然叫了程聿的名字。

    程聿没睁眼,也无需她再说,他道:“我知你想要给宁昌一个公道,但媱嫦,这里是京安城。”

    “京安城……便能罔顾人命?”媱嫦放下茶杯,侧头凝望程聿。

    程聿终于睁开眼睛。

    他倾身向前,距离媱嫦不过一尺。

    “你想如何?”他问。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媱嫦面色严厉,“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是谁,我从不在意。”

    “若是不能以此治她的罪呢?”程聿又问。

    媱嫦沉默片刻,答:“我是武将。”

    “顾氏清誉,你不要了?”

    “自有后人评说。”

    殿内又静下来了。

    媱嫦紧紧地盯着程聿的双眸,丝毫不肯退让。

    良久,程聿笑了。

    他靠回到椅子里,推开茶盏铺纸执笔:“去行你的差事,只要你查得出真相,为着江山社稷,便是东宫——动他又有何妨?”

    媱嫦瞥向那张白纸,问:“当真?”

    “当真。”

    程聿想了想,放下笔,朝她伸出右手。

    媱嫦迟疑片刻,竖起手掌与他轻拍一下。

    “击掌为盟,你要的真相,亦是我要的。”

    程聿道。

    “好,我必查出真相给你。”

    媱嫦答。

    她起身走出殿外,回到冷风中,方才因姜茶而暖起来的身子又有些冷了。

    京安城当真不讲道理,温暖转瞬即逝,不肯停留须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