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媱嫦轻笑着回到了大殿。
程聿狐疑的看着她:“怎么?问出来了?”
媱嫦去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面喝着一面说道:“还没,我只是想到了些好玩的事情罢了。”
“哦?”
媱嫦饮着茶,慢吞吞的说:“只是突然想起阿姊以前说的话——都图活着当真比死了更有用处。”
“只是我也没料想到,他的用处竟不是与军情有关,反倒是让我审问犯人时更添了些便利。”
程聿原本微合着的眼睛睁开了。
他蹙着眉看向媱嫦:“你把那人与都图关到一处去了?”
媱嫦点了下头才意识到他大抵是瞧不见的,又补充道:“是关到一处去了,不过也无妨,有狱卒盯着,不会出事。”
程聿颇有几分无奈,苦笑道:“都图一世威名,在此处却与刑具一般,也当真是……英雄迟暮。”
“我懒得厉害,只管方式便利,懒得理会一个手下败将作何感想。”
媱嫦这话颇有些无情。
程聿却丁点儿怒容都没有,甚至点头时嘴角还挂着抹轻笑:“诚然,绣止府的每一桩事都是十万火急,事关京安城安泰,自然要用最简便的方法。”
“司丞不怪罪就好。”媱嫦轻轻点头,转头看向殿外,“宋秋还没回来?”
“嗯。”
“那我就还有一事要说了。”媱嫦复又看向程聿,“我的文雅与你的或许是不同的。”
程聿的手微顿。
片刻后他看向媱嫦,问:“可有损毁器具?”
“不曾。”
“可有伤人?”
“不曾。”
程聿拿起了书:“我的文雅亦是如此。”
媱嫦睨着他,实在难以信服。
她垂着眸子饮茶,一盏茶喝完,终于问:“你为何会这般护着我?”
程聿埋首于书页,另一只手还握着日前圣人赐的七宝手钏把玩,闻言只道:“你是绣止府主事,我是司丞,护着你,理所应当。”
媱嫦打量着他:“仅是如此?”
程聿反问:“不然?”
媱嫦未收回视线,仍旧静静地瞧着他。
程聿恍若未觉,自顾自的翻着书页,好似她的目光从未落在自己身上一般。
良久,媱嫦仍旧没动。
程聿没办法了似的,放下书看向她,道:“我时日无多,绣止府需得有个能担得起的人。”
这话比方才的言辞更不能使人信服。
媱嫦垂下眸子,又给自己添了杯茶:“司丞可知什么样的人在战场上能活到最后?”
程聿轻笑,闲谈一般的说道:“大抵便是你这样的,武艺卓绝。”
媱嫦抿了口热茶,摇头。
带着茶香的热气扑在她的脸上,使她的面容都模糊了。
“能活到最后的,往往是那些先天不足的,或体弱或有些残疾,那样的人最知道如何保全自己,哪怕疆场刀剑无眼,他们也能寻得一条生路。”
她说完,又抿了口茶。
程聿始终仰头看着她,面色平和,嘴角还带着一丝浅笑。
他并未答话,只静静地瞧着她。
媱嫦放下茶杯:“司丞的茶甚好。”
“你若喜欢,多喝些便是。”
“不了,”媱嫦瞥了眼剩下大半盏的茶汤,“清雅之余,染了些药味。”
她说罢,转身向外走去:“时候差不多了,我回去瞧瞧。”
她走了,程聿仍坐在原处,眸光却不似往日平和,锐利得好似鹰隼。
他的眉头轻皱着,眉间那一抹淡淡的皱纹拧起,多了抹肃杀意味。
媱嫦瞥了眼身后,继续往前走着,脚步没有丝毫停留。
戒律房内,计枫与都图在一处关了两盏茶的时候。
初时他还不敢去看都图的脸,这会儿倒是也敢抬起头来了。
他刚瞧了都图几眼,身后便传来了媱嫦的声音:“可想把都图救出去?他未曾伤及根本,好生将养些时日,或许还能再为仰西征战。”
计枫打了个寒战,果决摇头:“大人说笑了,此人罪孽深重,小民缘何要救他?”
“嘴巴还是如此硬?”媱嫦低笑出声。
她看向了都图,声音中带着些许无奈:“都图,你我本无仇,不过是国志不同,我敬你英勇无双,本也不想如此。”
“不过,你我于疆场光明正大的厮杀,成王败寇输也坦荡。但那些在背后做让人厌恶的下作动作的蝼蚁……不知是仰西君主的意思,还是有人勾结外国?”
媱嫦负手而立,双眸紧盯着都图。
都图拧着眉头,厌恶的瞥了眼角落里的计枫。
他的神情没能逃过媱嫦的双眼。
“我以前只当仰西汉子个个都如你和你的将士一般是骁勇男儿,现在看来,是我狭隘了。”
媱嫦的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轻笑,她抬起脚,用鞋尖儿碰了碰缩在牢房栏杆旁的计枫:
“喏,这是个连自己家国都不敢认的家伙,连女儿家都不如。”
计枫吞了口唾沫,转回头看向媱嫦:“大人,小民当真不是仰西人。”
“哈哈哈……”
媱嫦不理会他,仍旧盯着都图。
她的嘲笑灌入都图的双耳,比她的长矛更使他难捱。
“都图,你认得他么?”
媱嫦又瞥了计枫一眼。
都图也看向了计枫,不过转瞬便又转回了视线,眼底尽是厌恶。
计枫稍显惊慌。
他跪在地上,略有些颤栗:“大人,大人不能听信敌国将军的恶言!他必定是要污蔑于小民的!”
都图已然别过了头去,再不愿看计枫一眼。
媱嫦看着他,笑了:“也罢,既已有了答案,便不再污你的眼了。”
她侧头朝狱卒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把计枫带走。
计枫比之前被带到绣止府时更加惊慌,挣扎着喊冤,那模样,哪还有半分文人气度?
媱嫦却没走,她仍旧站在牢房外,看着都图道:“他心里大抵仍是敬重你的,不过事出有因不能表明罢了。”
都图的眉头拧了起来,看向媱嫦的眼中多了抹疑惑之色。
媱嫦侧头看向计枫的背影,声音微冷:
“大昭子民铮铮铁骨,怎可能对敌国将领尊一声‘将军’?”
都图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浑浊的眼睛里竟有了一丝惊惧和释然。
他输得,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