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www.bqgla.com,最快更新夜深歌 !
从凤凰山离开后,顾予初走访了偏远的村落和城镇,新政之风已经陆续延伸开来,百姓感受到实实在在的惠利,气势如虹,农忙之余开垦荒地,未来年的扩种做好准备。
当然,如此大刀阔斧的改革,上行下令必然不会一帆风顺。
顾予初游历之时,抓了两个典型,一个是克扣琼州下拨的发放给战死之家遗老少孤的抚恤金,一个是对上头的要求层层加码,强迫百姓帮着官家开垦荒地,为此,她就地免去两个官职,副职顶上,另外提拔了布衣出身的有才之人。
主君言出既立,一诺千金,她管不得琼州那边要如何流程,只是书信严霆按照她承诺给百姓的一一落实了去。如此恩威并施,即便她根本不能走遍赫和的每一个角落,但赫和境内的大小官吏已然感受新政推行并不是公主执政朝令夕改的儿戏,因此各个地方,无论多偏远,都严格认真的执行了起来。
经过这几个月的掌权,顾予初深深觉得疲惫不堪,于是在途中她偶然寻得个风景宜人的地方,小住了月余,一个人独处时她越发想念凌不惑,好几次有冲动要杀回云京,可想到他那句去留自夺的狠话,便强迫自己要有点骨气,若他不主动来找自己,她便一日不低头,直至初雪飘然而至,她又想起彤城之围的那场大雪,凌不惑的生死不弃,心中开始动摇,他为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可自己却一而再再而三为了一个已成过去的男人践踏他的真心,又凭什么责怪他仅此一次的失言?
于是,她启程回了琼州,想赶在年关前料理好玉泉宫的一应安排,而后去云京,明明确确的告诉她自己与他白首一人的心愿。
可回程的路上,遇到了几桩不平事,她即为这片土地暂时的主人,又岂能坐视不理,为此,行程耽搁了数日,赶在在大年三十前一日,顾予初进了琼州的城门,本想着回玉泉宫宫盘一盘库银,计划一下年节赏赐,可一想到接手就处理不完的政事,她头皮发麻又心生退意,并未着急入宫。巧的事,在她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荡之际,陡然看到“隽古药铺”里有故人的身影。
自从玉泉宫私宴之后,隽古药铺便红火的不行,隽娘本就是个生意精,药铺里除了传统的药材生意外,她特意增加了药膳、美容养颜等系列养身包,这几月里赚的是盆满钵满,也正是因为生意太过于红火,扩开了好多家店铺,年节前伙计难请,老板娘也只能亲自上阵,日日不得闲。
顾予初大摇大摆的走进店铺,有七八个客人定了礼品排队在取,年节留守的两个伙计忙的不可开交,隽娘正在忙着清点货物及账本,一时间竟没人招待她。
“老板,给我来三斤酱牛肉,两壶桃花酿。”
忙着算账的隽娘听见这么个没边的吆喝,心里早就把这个不长眼睛的傻货骂了一遍,可还是笑盈盈的抬起头准备招呼,她定睛一看,竟是顾予初,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我还想是哪个没长眼的跑到药铺来找酒喝,原是你这个泼皮酒鬼。”隽娘欢喜的摔下账簿,娇嗔道。
“隽老板,还是一如既往的八面玲珑,即便是上门找茬的,还是能够笑脸相迎。”顾予初伏在掌柜的柜台之上,仰着眉,弯着眼,调侃着。
“少互相伤害啊,快随我回家。”隽娘将账簿锁好,绕过柜台,拉起她的手,便要往外走。
“怎么?这货这账就不盘了?”顾予初虽质问,可身体确实诚实,没有半点反抗。
“即是金主来了,这点子小账就算出了岔子也赔不得几个钱。”隽娘招呼掌柜打点好一切,顺带赏了留守的伙计三倍的工钱,那些伙计喜上眉梢,恭谢老板娘的爽气,干起火来更加的卖力。
顾予初心里佩服隽娘的御人之道,接着打趣道:“隽老板大气,要不再给玉泉宫捐个百八千万的?”
“得了吧,你那个御宴已经预约了好几百桌了,都是真金白银,还惦记着我这点子蝇头小利。你可来的正好,左右玉泉宫里冷清,这个年便在我家过了!”
“没有凤髓龙肝,玉盘珍羞,我可不吃。”
“得了,回去就把你炖了。”
“那你得用多大的刀?”
“不用,先用药把你迷晕,再动手。”
“最毒妇人心啊!”
“彼此彼此。”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这样你来一言我还一语,两个就别重逢的女人,乘着马车欢乐的斗着嘴,回了隽娘和孟古的府邸。
这庄园虽在琼州偏郊,却风景独好,里里外外好十好几层院子,亭台楼阁内湖雅苑一一不缺,每重院子为新春节庆都挂上了巨大红色灯笼,更显得阔气十足。
“你这住的也不比玉泉宫差啊,怎么不稍个信给言风我们几个,到是邀我们来小住几日啊。”顾予初感叹道。
“得了吧。你一个秦王府、靖川王府都不放在眼里的人,别瞎抬举我。她们两个就更不要提了,紫延宫里长大的贵女。”隽娘随口怼道,没了绣衣使者的使命,说起话来便再没了顾忌,可这正是这样,也愈发暴露了一些事。
顾予初没说话,只是笑的意味深长,隽娘自知失言,但仍然坦荡,对于认定的知己,有时候当随性一点。
“瞒不住你了,那五千两黄金是少主命我认筹的。”
顾予初沉默,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真挑明了说起来,她愈发觉得愧疚,自己认准了是自己受了委屈,可到头来狠心决绝的竟不是他,可她还是嘴硬的寻了借口:
“好吧,他钱多没处花。”
“你有没有良心,少主对你是倾尽心力,你说起风凉话倒是轻松。”
“好啦,我这不是打算年后就回云京同他推心置腹好好谈谈,他倾尽心力,我便还以余生,总能功过相抵了吧。”顾予初心情很好,将自己打算突然袭击呢计划和盘托出,也不管隽娘会不会给云京传信,坏了自己为凌不惑准备的惊喜。
“啧,开窍得这么快,原是我瞎操心了。”隽娘意味深长的笑道。
“姐姐,你既请我来过年,酒菜准备好了么,我都快饿死了。”顾予初肚子饿的咕咕叫,回归主题。
“瞧我的记性,我也是今日刚回琼州,孟古还要晚些才能到家,你等等我,我去招呼管家快些准备。”隽娘自顾自的懊恼着,可话里话外都是夫妻和乐的美好,顾予初听着欢喜,也真心为她的好归宿感到高兴。
之后隽娘风风火火的出厅张罗,丫鬟官家连连点头,麻溜的分开行动,亦如他们的主子一般雷厉风行。
一应招呼之后,隽娘转身入了大厅,可手里多了一个已然拆封的信笺,在顾予初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那个被拆封的信笺里的另外一个封死的信笺已然被塞到了她的手里。
“这是什么?”
“我刚回来,说是这信七日前就被送到了,我不在府里,这信阴差阳错被压在书房里,没人转送与我,好在我提前回了府。”隽娘眉头紧锁,为自己的失误而倍感自责。
“哦。”顾予初应了一声,为了自己可笑的面子,免得被隽娘调侃急不可待,便没有立即打开,只是塞到袖子里。
“不打开看看么?我的命令是要将这封信第一时间送到你手并且确保你你见信立拆,这都过去七日了。。。”
“不急。”若真是如此,顾予初就偏偏要与那个送信之人唱着反调,她总是不自觉的单就对那个人肆意放纵自己的任性。
直至一桌佳肴上了桌,两人虽畅快的聊起了往日锁星宫的日子,可一个任务未完成,一个心里搁着信,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我离开云京之前,御白都身怀六甲了,估摸着这会该生了。”顾予初想找些话题转移一下她们彼此的注意力。
“嗯,生了个漂亮的女娃娃。”隽娘半点不新鲜,似乎对云京的事情了如指掌。
“你消息到灵通的很。”顾予初笑着抿了口桑葚甜露,“话说,你这夫妻和乐的,啥时候再锦上添花呀。”
“不劳公主殿下操心,刚满两月。”隽娘抚着肚子挑眉嬉笑道。
“怪不得!连酒都没有,这是怕看着眼馋啊。”顾予初这才恍然大悟,也真心为她们开心着。
“正是。话说,你当真不好奇?”隽娘前言后语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又将好不容易热闹起来的话题转了方向。
“我看是你好奇吧。”顾予初抿抿嘴,她的确也有点等不及了,可还是硬撑着,假装不在意。
“你懂的,完不成任务,我是要受罚的,我是没什么,可肚子里的娃娃多无辜,她的公主姨娘想来也不会如此狠心。”隽娘一张人情牌打的恰到好处,即了结了自己的任务,又递给台阶给眼前这个倔强的女人。
“好好好。”顾予初本就焦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话都说到此处,当然是顺杆而下,不再执拗。
隽娘伸着脑袋,很是期待里面藏着啥急不可耐的心意。
可随着一张大红喜帖的出现,让顾予初本来小鹿乱撞的心脏停顿了一秒,红着脸颊瞬间冷了下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正月十五,靖川王与单明曦将军大婚。
喜帖里的这两个名字在她脑子里不断的闪现,循环往复。
她不过离开了三个多月,云京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对他百般迁就和呵护的男人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变了心么?
隽娘见顾予初已然错愕的不知身在何处,便也不再顾及什么私密,一把抓过请帖想要弄清楚到底什么情况。
“这?没别的了?”隽娘也被惊的一脸不可思议,但还是很快恢复了理智。
“嗯。”顾予初恍然落寞的应和着,本来归心似箭的热情一下子被浇的干干净净。
但隽娘显然心有疑虑,她又将那信封抓了来,里里外外翻了一遍,果然还有一张小信笺未被发现,她递给眼前眼睛红了的女人,顾予初颓然的接住,悲观的认为这里面并不会有什么转机,果然,如她所料。
“那日你说,待本王大婚之日,你有大礼相赠。腊月初八,你随本王一同迎娶新娘,便算作本王要的大礼。”
这笔迹再熟悉不过了,顾予初的眼泪再也屏不住分毫。凌不惑竟狠心的要求自己去陪他一同迎娶别的女人,还句句本王相称,如此疏离又冷漠,杀人又诛心,真真是个高手。
“这么狠?!”隽娘见着眼前江湖杀戮见惯的女人竟如此狼狈,心疼不已,但还是小心翼翼轻轻的询问道,“那你还去么?”
“去!当然要去!即是他盼望的,我只有成全。”顾予初渐渐从突如其来的悲痛中缓了过来,咬着牙,倔强的赌气道。
“少主他明明对你一往情深,谁都看的明白。也许这是他故意框你回去。”隽娘安慰道。
“他不是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人。”顾予初异常冷静,她清醒的认识到大理寺劫囚,护住启帧的那个瞬间,她终究是亲手打破了凌不惑对自己最后的期待。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云京?”
“琼州离云京十天路程,过完三天年,正好。”顾予初淡淡的苦笑着,心里虽有一百个疑问,可她竟然连求得答案的力气都没有。
隽娘启了好酒送到她的屋里,然后识相的退了出去,还给她自醒自怜的空间。
可顾予初虽很想大醉一场,可毕竟孟古已回了府,隽娘虽是她的知己,她却不想在人前醉酒让隽娘难堪,于是滴酒未沾,但却也一夜未眠。
人总是在无路可走的时候,才会懂得珍惜从前总唾手可得却不以为然的一切,凌不惑待她的用心和温柔一幕幕一帧帧涌上心头,她外也忍不住,掩面失声而泣,恨极了自己当初的顾此失彼、不识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