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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江绥早早便醒了,张罗着让温初收拾东西,自己也摆弄着随身带着的哪些物件,准备辰时就去同叶淮道别。
她手里拿着玩物,不免有些忧伤,思念夹在心头,还默默盘算着:这是姐姐绣的手绢,这是芷若绣的荷包,这是檀哥哥送的发簪,这玉坠,江绥拿着这玉坠,想着它的来处,这玉坠......这玉坠......哦,这玉坠是有一年生辰时老师送的,这玉绿的通透,想来必是上好的佳品。是哪年送的来着......
“绥儿!”正想着,忽听身后有人唤她。
转头一看,道:“母亲怎么来了!”忙起身行礼,请其母卢氏落座。
“无事。”卢氏道:“就是听说我们今日便要搬走了,提早起来收拾东西,打理好后见时候还早,就过来看看你。”
这天长帮的客堂分前后两院,江绥初来闭关修养时为图清净便住在了后院,出关后叶帮主为让他们一家团聚,便派人入江府将其父母接来,安排在了前院。不过前后两院,到底相隔也不远。
“母亲若是真有东西要带,差人收拾便是,如何自己操劳啊!”
“不过是一些轻薄的衣物,咳咳”卢氏一笑,道“如何收拾不得啊。”
“母亲喜欢便好。”江绥边说着,听母亲咳嗽,忙放下手中的玩物,起身为卢氏顺背。“母亲这病近日可严重了?怎又咳起来了!”
“无事,老毛病了。”卢氏宽慰她,见她放在桌上那些曾经的玩物,心知她还念着从前,便握住她的手,笑望着她,眉眼间似在劝慰。
江绥抬眼看向母亲,知母亲之意,为宽她心,笑着说:“无妨,不过是收拾东西罢了。”
正在此时,却见温初抱着大一包东西走进,东西高的遮了眼,她把东西放在地上,一边检查是否遗漏一边道:“郡主,以前不收拾不知,如今看来,要带的东西可真多,光衣服就这么一大包,秋来雨多天潮得多带些蜡烛,近日京城鼠多再带些芫荽,天气见凉最好在带个暖炉......”
温初盘算的认真,竟不曾发觉卢氏在此,抬头拭汗的功夫发觉卢氏的到来,心里一惊,忙躬身行礼到:“未见卢夫人到来,温初失礼,还请卢夫人见谅。”
卢氏素来慈爱,自然不会计较,便笑着道:“不必拘礼,无妨,无妨。”
而江绥,却没把二人的谈话放在心上,眉头拧作一团沉思着,似是想起些什么。
“那卢夫人先歇着,我还有些东西未收好,就先告退了。”
“你快忙去吧!”卢氏笑答。
“等一下。”江绥唤住温初,道:“你说近日京城鼠多,如何得知?”
“那日去京城集市时郡主未曾发觉吗?”温初反问。
这京城集市江绥已多年未去,一去自然新鲜,只忙着游玩,确未曾注意此事,如此说来,她倒的确听人说起过近日京城鼠多。
江绥又问:“只是近日鼠多吗?”
“大约是吧,以前未曾听人提起。此乃秋季,庄稼正盛,鼠多也并非奇事。”温初答。
“真是因为太过正常,才惹人疑”江绥紧皱眉头,眼睛盯着远方,“秋日鼠多,合情合理。可你若细想,现中秋已过,庄稼大多也已收仓入库,初秋时都未有如此多鼠,怎么到了晚秋,鼠却突然增多?”
“你是说,咳咳。”卢氏接着道:“突然鼠多,并非正常之事?”
“母亲说的正是。”江绥一边帮卢氏顺背一边打。
“鼠,鼠,鼠多......”卢氏念叨着,突然一惊,道:“你们可否派人去京城各医馆查查是否有头痛,头晕,呕吐,高热不退症状的病人,看看有多少,凡有此症状之人立刻与人群隔开,不得到处走动。”
江绥对温初说:“就按母亲的意思派人去查。”
“是”温初转身欲走。
“等等。”卢氏唤住温初:“你们派去之人,切记要穿戴整齐,最好罩住口鼻,若是发现有此类症状之人,也切不可与其接触。”
“是。”温初转身离开。
“母亲,此事......”江绥欲追问此事。
“你尚且别问,未查明之前,我也不能确定。等人回来再说吧,咳咳”卢氏打断,她知此事非同小可,不可妄下结论。又连忙转移话题,道:“一会儿不还要去向叶帮主辞别吗?辞别后还要迁于竹塘,事情颇多,你先忙吧,我就先走了。”
江绥想来事情的确颇多,虽是担心,但此时也只能静待结果,便说:“那母亲慢走,晚些接应的人来了我再去请父亲母亲。”
“好。”
江绥躬身行礼,目送卢氏离开。
卢氏走后,江绥便又开始整理旧物,约莫一刻钟,温初回来了。
“郡主放心,已经吩咐下去了!”
“好,那你也收拾一下,随我去正殿同叶帮主辞别吧”。
“是。”
江绥同温初从后园穿过前往正堂,见花园里种着成片的黄花,此花正值盛开之际,甚是好看耀眼。
“这是什么花啊?开的可真好看。”温初驻足,不由得赞美到。
“这叫钩吻,可入药。”江绥答道,不同于温初自小长在宫里,江绥幼时常见母亲给人开药,一些可入药的花她倒是都认识。“行了,有空再赏花了,快些走吧!一会儿接应的人该来了!”
温初听了,也收回目光。两人便快步向正堂走去。
到了正堂,温初在外面等候。江绥进去时,掌门狄节迎了过来,躬身行礼,道:“江郡主。”
江绥还礼:“狄掌门,叶叔叔可在。”
“叶帮主出帮还未归,江郡主此来何事啊?”
“我在天长帮住了已近一年了,甚是叨扰,已建新居,打算今日搬迁,此来是和叶叔叔道别的。”
“如此这般,那还请郡主稍等。我这里还有些事,就失陪了!还请郡主见谅”说着拱手行礼。
“狄掌门先忙。”江绥忙答。
临走时,狄节还招呼手下给江绥上茶,嘱咐他们好生招待。
江绥坐在案几旁,喝着茶,正想着什么,忽听一声稚嫩的童音。
“绥姐姐!”
抬头一看,叶羽正朝她跑来,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绥姐姐,”小家伙猛地扑到她怀里,撅着嘴巴,满腔委屈地说:“你上次走时不是答应过两天就来找我玩嘛!这都快两个月了,你也没来找我!”
江绥抱起她,笑看着,心想:小孩子果然长得快,不过两月未见,竟觉得又高了不少。叶羽穿着白衣粉裳,头发梳成两个发髻,甚是可爱。江绥听了小家伙这般抱怨,忙笑着哄她:
“对不起呀!羽儿,绥姐姐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但绥姐姐是和你一样,也有很多功课要做,所以做不完就不能来找羽儿玩了!”江绥装出一副难过的样子:“羽儿能原谅绥姐姐吗?”
“那......”小家伙犹豫了一下,很快又笑着看向她说:“好吧!”
江绥暗想叶羽这小家伙果然比她姐姐更通情达理,然后勾了下她的小鼻头问道:“羽儿今日怎么没去练剑,跑到这里来了?”
“今日爹爹叫我在书房练字,我听到正堂有动静就跑来了,没想到是绥姐姐来了。”说着,还把小手掐着的纸拿上来,手上还沾有未干的墨水,问道:“绥姐姐,看我写的好么?”
字体有些稚嫩,力道不足,但甚是工整,而且字形结构掌握的也相当准确了。若是不说,真难看出这是一个刚满八岁的孩子写的,江绥忙称赞道:“羽儿真棒,字写的越发有进益了。”
叶羽听了甚是开心,冲着江绥甜甜一笑,有几颗牙齿似是刚掉还未长出来,笑起来露出一个小黑洞,可爱极了!她想了想,又说:
“爹爹叫我好好练字,她说姐姐是天下用剑用的最好的女孩子,叫我成为写字写的最好的女孩子。”
“那羽儿呢?你喜欢写字吗?”江绥问。
小家伙脑袋一耷,有些不开心道:“不喜欢,写字太累了!”
江绥淡淡一笑,轻轻摸了摸叶楚的头,又问:“姐姐最近来看羽儿了吗?”
“没有,姐姐都好久好久没回来了!我好想她呀!”听这话,小家伙更不开心了,又猛然转头看向江绥,眼里亮亮的,问:“绥姐姐有见过姐姐吗?能不能叫她回来陪陪我?”
听了这话江绥一阵心疼,柔声安慰道:
“羽儿乖,等绥姐姐下次见了姐姐,就叫她回来陪羽儿,好不好?”
“好。”小家伙突然又高兴起来了。有时,可能小孩子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后来,叶羽便要江绥陪她写字,江绥就坐在案几边陪着她,看着她。约莫等了半个时辰,叶淮回来了,来书房看叶羽写字。
“叶叔叔!”江绥站起来,躬身行礼道。
“哦!绥儿也在!”叶淮有些出乎意料的看到了江绥,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又冲叶羽问道:“羽儿今天有没有好好练字啊?”边说边走到叶羽身边去看她的字。
“有,绥姐姐还说我进益大呢!”叶羽满眼期待的望着叶淮:“爹爹觉得,怎么样?”
“比昨天好一点,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哦,绥姐姐那样说是为了鼓励羽儿,羽儿可不能骄傲哦!”
“哦!”小家伙似乎有些失望。
“那我和绥姐姐去正堂说点事情,羽儿继续练吧!”
“哦!”小家伙委屈极了,眼里泪光闪闪。
江绥皱了皱眉,有些心疼,道:“我来时羽儿就在练字,都练了两个时辰了,不如......”
叶淮打断江绥的话,和叶羽说道:“羽儿不可以哦!要想把字写成天下第一好,就要勤奋,今天还不到五个时辰呢!”
五个时辰!吓了江绥一跳,一个八岁的孩子,每日练字要练五个时辰。但叶淮说完就走了,江绥也不好再说什么。叶羽低下头,默默写字,泪水顺着她稚嫩的脸庞划过。江绥看着她带着泪珠的脸,心中一阵难受,却也没有办法。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啊,任她看上他那张严肃的脸都会心中一颤,一个八岁的小孩子又怎么可能不害怕。
江绥轻轻替叶羽擦掉泪珠,安慰道:“羽儿不要怨爹爹,他不是觉得羽儿不好,是希望羽儿更好。你先乖乖练字,一会儿绥姐姐再来找你,好不好?”
“好。”叶羽小声的应着,乖巧的样子让江绥心中一揪。
正堂里,叶淮已经坐在蒲团上,正喝着茶,江绥在他对面坐下,道:
“其实叶叔叔,羽儿的字在同龄的孩子里真的已经算是很好了!”
“但她可以更好。”叶淮淡淡的回了一句,又笑着看向她,问:“绥儿今天来所谓何是啊?”
看着对自己宽厚慈爱的叶淮,江绥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但这一问却让她想起了正事,忙道:
“叶叔叔,今日我来,是向您辞别的。”
“怎么了?是住的不好吗?”叶淮关切的问。
“当然没有,我从小游历江湖便住于天长帮,叶叔叔每次都细心照料,哪里有不好这一说!”
“那为何如此急着要走啊?”
“也不急了!我出关都近一年!这些年叨扰的地方太多了,叶叔叔对我,还有父母的照料我十分感谢,但一直如此也不是办法,我已买了竹园,今日便打算迁走了。”
“一直这样又能如何?”叶淮一笑,又道:“那你......当真不回宫里了?”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不回了。”
“你迁于何处?房舍好不好?不如你在住些时日,我差人替你找好房舍,安顿打点好,你再走。”
“真的不用了,叶叔叔!”江绥笑着回绝,“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您就放心吧!”
“也好,你觉得好便好:你若觉得不好,随时回来找我。”
江绥笑望着他,道“谢谢叶叔叔。”
“和我还说什么谢啊!”叶淮看着她,眼里满是不舍和愧疚,“这么多年,你只要来江湖,必得来天长帮。那年天长帮的弟兄感染疟疾你还特意请你母亲来给治病。你和楚儿又是挚友,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早把你当女儿一样看待了。这六年你住在帮里,我们虽不常见面,但也知道你是在的。我知道你去过云中,楚儿和云栖的事大抵也听说了吧。是我害了云栖,叶楚恨我,想远离我......也正常,但她们......现在都不在我身边了。你这一走,我......难免有些空落落的。”
江绥听得泪光盈盈,她从未想过,那个在外杀伐决断,独当一面,身为天下第一大帮帮主的叶淮,也会有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面。她也从未想过,一个手握这么大权利,经历了近四十年风霜的男人,对生活竟有如此多的无可奈何,对一些人有如此深沉的爱和依恋。她甚至不太敢相信,这些话是从叶淮口中说出来的。
“叶叔叔......”江绥眨了眨眼睛,似是不想让泪流出来,轻声道:“正是因为我去过云中,见过叶楚,所以我知道,她不恨您。她只是需要空间去冷静一下,所以才会离开的。”
“此话当真?”虽还是那般沉稳温厚的语气,但江绥能从中听出一丝欣喜。
“当真。”江绥也顺势劝慰到:“叶叔叔也不必太过失落,这不是还有羽儿在帮里呢嘛!您放心,叶楚会回来的。我呢!就是搬出去住,有时间就来拜访您。”
“好。”叶淮笑着点点头,道:“你若是要搬迁便快走吧!时辰也不早了,要不要我派人送你?”
“不用了,叶叔叔,一会儿会有人来接我的。”江绥婉言拒绝,又道:“那我就告辞了,叶叔叔。”
江绥起身,躬身行礼,与叶淮辞别。
“绥儿!”叶淮唤到。
“叶叔叔还有事?”
“去同羽儿告个别吧!”
“嗯。”江绥忽然想起还答应了叶羽要去找她,道“叶叔叔提醒的是。”
江绥离开正堂,进入书房。
“羽儿!”
“绥姐姐来啦!”小家伙放下手中的笔,笑着望向她,全然没了刚才那般泪光闪闪的可怜模样。
“羽儿,姐姐有些事要离开天长帮一段时间。”
“那......”羽儿有些难过,又开始眼泛泪花,问“你还会回来吗?”
“当然会了。只要羽儿好好听爹爹的话,不惹爹爹生气,等姐姐有时间就来看羽儿,好不好?”
“你说话算数吗?”小家伙有些犹豫,嘟着嘴说“会不会骗我?”
“这次,姐姐说话一定算数!”
“那我们拉钩!”
“好。”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