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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不弃确实回里屋的床上去眯着,但睡得不好。
一会儿老道进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言不发,一味啪嗒啪嗒地抽烟。
徐不弃尽管双目紧闭,亦能感受到老道的视线如有实体般,在自己脸上逡巡,正巧徐不弃有一大堆问题埋在心里,索性爆发出来。
他翻身一把坐起,手悄悄抓紧背角,连珠炮发般向老道开炮:“师父您去哪了?胡老太爷、胡爷爷,街上一排排灯笼上书斗大的胡字,说白了管理龙城的,就是狐妖,而师父您老人家早已知道,为何不告诉我?咱们师徒一场,我在您面前没有秘密,您却总是话说半截。出发时,娘让我一切听您的,您也让我别问,可现在我真的必须问,您到底在藏什么?”
老道放下烟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片刻,皱眉道:“徒儿,不是为师不愿意告诉你,实在是有口难言,有口难言啊!说了,你心里有刺,则前路难行,不说兴许还能创出一片天,一偿你娘的心愿。”
“娘的心愿?”
“有机会你自己问她吧,她来说比较好。”老道无力地扬扬手:“至于龙城管理者,不错,它们真身是狐狸,但不是你说的狐妖。青丘之狐,涂山苗裔,妖此一字,亵渎了。它们替真元宗办事,没有害人之心,再说你有烛夜在手,狐族怕你尚且来不及,你怕什么。”
也许是听见老道提起自己,被徐不弃从背篓里放出来,正在低头饮水的大将军,抬起头朝老道咕咕叫了两声,徐不弃眼神一亮:“从未听它这样叫过。大将军知道你在说它,看来渐通人性。”老道赞同点头:“有它跟着你,我放心许多。”
老道离开里屋,徐不弃正要睡沉过去,一会儿又来了卫思齐。据他说,他是趁老道不留神,偷摸着进来的。大将军似乎很喜欢卫思齐,看见人进来,水也不喝了,一个劲围着卫思齐转圈儿。卫思齐无心理会,只随手在其背上薅了两把,改而朝徐不弃低声道出困惑:“道长之前说,今晚月上中天的时候,哑市就会开张。”
“不错。”
“你不觉得怪吗?”不等徐不弃回答呢,他醒悟般拍拍自己脑袋:“哎哟,你看我这猪脑子!你凌晨才到,肯定不知道,我在龙城住三个晚上了,一次月亮都没看见过。他怎么肯定今晚有月亮?”
“这……到时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一来二去,徐不弃是真的困了,不知道为什么,踏进龙城以来,他就爱犯困,今天头一次醒来,也是比过往醒得晚许多,别说午时,未时都快结束了。
幸好卫思齐只是嘀咕两声又出去了,这下他终于补了个安稳觉。一觉醒来,正好赶上仆人布菜完毕。
“刚想叫你,你就醒了,巧了不是?”卫思齐招呼徐不弃赶紧坐下。徐不弃瞧着一桌子的好菜,不禁拿袖摆擦了擦嘴角——幸好没留口水。他也没想到自己醒来的时辰居然那么刚好赶上开饭,显得自己就等着这一顿吃似的。
一张四方桌,徐不弃在挨着卫思齐那一侧坐下,往桌上一瞧,好家伙,三荤三素还有一个羹,素的都是时鲜不说,荤的那可是黄金烤鸭、水晶猪肘和大块大块的酱牛肉,更别说身前还有一大碗晶莹剔透的白米饭。这不比馒头咸菜强一百倍一千倍?
香味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徐不弃忍不住一下子抓起筷子,迅速夹了一块牛肉塞进嘴里,啧啧夸道:“好吃,真好吃!”嚼半道方惊觉自己在卫思齐面前失了态,不由暗骂自己就是个村里村气无可救药的村夫!瞧瞧人家东都来的公子,镇定自若、端正有礼,自己呢?饿死鬼投胎?几时能赶上人家的一半。
徐不弃讪讪地正欲放下筷子,老道坐过来了,举起筷子道:“都吃都吃,这顿是胡老太爷请咱们的,不吃白不吃。”
有老道这句话,大家都动起筷子,但徐不弃还是觉得吃得不够痛快,整顿饭下来,他表现得如同与心爱男子同席的小姑娘,扭扭捏捏放不开,嚼猪肘嚼得猛些,都生怕丢了江东父老的面子,哪怕江东父老压根不晓得他这事。
吃饱喝足,待仆从收拾好桌子,卫思齐自告奋勇,单凭一人之力,便将四方桌从堂屋中间,移至北边的窗子旁,看得徐不弃好生羡慕,他趁无人注意,低头捏了捏自己的臂膀,打小干农活,与普通人相较,自然是不错的,但肯定比不上卫思齐,再加上下午时他露了一手名唤纵云梯的轻功……
平生头一遭,徐不弃燃起了对练武的无比渴望,可惜老道从来没有教过他,过去他也不曾对此事上过心。听说练武讲究的是童子功,十九岁才开始努力,恐怕已经来不及。
仆从还送来一个八角什锦盒,盒里装着各色干果,老道乐呵呵地收下,将其置于桌子中央。徐不弃心想这必然又是胡老太爷的手笔。能和狐族长老做朋友,老道在徐不弃心中的地位,迅速由邋遢道士上升为世外高人。
许多年后回首,徐不弃才知道当时抱着如此想法的自己有多渺小而幼稚。
仆从不仅送来什锦盒,还替胡老太爷传递一句话,意思是请老道再过去一趟。老道看看窗外。略略一想,对二人道:“哑市快开始了,你们哪都不许去,坐在窗边安静地看,我去去就回。”
卫思齐嘴上答应得飞快,实则当老道走了之后,他马上拉着徐不弃,指着天边,兴奋难耐:“月亮,你快看,月亮要出来了!你师父真厉害!”
徐不弃举头望去,果然树梢之间的天幕上,隐隐约约出现月亮的白影子,淡淡的一轮,高悬天际,他又高兴又疑惑——月圆月缺有期,掐指算来,今夜绝非月圆之期,为何会出现满月呢?怪事。
卫思齐哪知他在想什么,整个人趴出窗外,四处张望,不住地说:“周围树屋底下的红灯笼都亮起来了。密林之中,灯笼莹莹,倒也别有一番风味。想必屋里住的人都是来参与哑市,只有我们仨白看。”又扯着徐不弃,指着挨得最近的树屋说:“快看快看,屋里没亮灯。”
“没亮灯怎么了?”徐不弃不解,没人住就没亮灯呗。
“道长告诉我,那是天字二号房,别的树屋,不论位置好坏都住了人,堂堂天字二号房竟然留空,不奇怪吗?”
徐不弃摇头——不是不觉得奇怪,而是他压根没兴趣知道为什么。住或不住,与他无关。
圆月渐渐清晰,正如老道所说,月上中天的时候,树林里无端刮起一阵狂风,吹得槐树叶哗啦啦直响。狂风过处,灯笼全熄了,只余下树屋里一灯如豆。
磕着瓜子聊着天的两人同时安静下来,各自竖起耳朵分辨屋外的动静。屋外什么动静都没有,反倒是大将军从里屋直奔出来,似乎还想往屋外奔去,昂头四探,徐不弃赶紧冲在前面把大门关严,卫思齐则尝试着伸出头去张望,不一会儿,他转过头来朝徐不弃疯狂招手示意,徐不弃急忙奔回窗边,顺着卫思齐示意的方向睁大双眼细瞧。
原来在窗外最远不过半里地,凭空出现一处圆台,圆台略微高出地面,面积不小,圆台中央则摆了一座博古架,远远的瞧不清楚有几层,但觉与七尺男儿身高差不多。
圆台连同博古架,都沐浴在满月冷辉之中,加上四周寂静无声,空无一人,显得诡异而阴森。
徐不弃正欲一动,忽然卫思齐抢在他前头,拿手指了指左边,徐不弃望去,只见圆台左边的密林中似乎走出来一个黑影,待黑影走上圆台,二人方看清是人穿了一身遮头盖脚的黑斗篷,紧接着,密林里陆陆续续又走出好些黑影,他们只是沉默地将手中的东西置于博古架之上,而在圆台的右边密林里,亦开始有黑影步出,从架上取下自身所需,再放上手中物件。整个过程无人说话,绝无对谈,甚至听不见脚步声和衣摆响动,万籁无声。
看到这,徐不弃总算明白,为何称之为哑市,眼前堪称奇景。
卫思齐兴奋地不住搓手,低声提议:“离得远瞧不清,不如我们下去,偷偷挨近点看?”徐不弃闻言一怔,心中开始拉扯——师父有言在先,他身为弟子应当遵从,可是……
最终好奇心还是压倒了师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