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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眼儿太坏了!看来我要慎重考虑加入你们的事了。”
夏千蝶顽皮地冲小乙挤了挤眼睛说:“对不起了,小少侠。没你救场的话,我可没有站着睡觉的本事。”
蓦地,小乙的心脏像被电击了一下,心里麻麻的,身体软软的。连脑袋都变得晕晕的,牵动得嘴角成了弯弯的。不等露出憨憨的傻笑,他立即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失控,连忙别过脑袋嘟哝:“少侠就少侠,加什么小字。”
“小少侠!”小乙的肩膀被人粗鲁地揽住。接着,浓郁的汗臭混合着口臭,差点儿没把他熏晕过去。“刚才真是冒犯了,我们得赔个大不是啊。”
一张尖嘴猴腮的瘦脸也挤到小乙面前说:“是啊,小少侠。你不计前嫌帮了我们,这罪我们必须得赔。”
小乙挣脱搭在肩上的胳膊,待退后两步才看清一高一瘦两个人,知道他们是曾拦自己去路的李达和侯三脚,便说:“你们以多欺少是不对,但你们太弱了,我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两人同时捂住自己的心口,感到心被扎了个窟窿。
“所以,不必赔什么罪。我肚子饿了,你们知道食堂在哪里吗?据说有好吃的素馒头。”
“食堂?”侯三脚一愣。
“这么大的赛事没有选手食堂吗?”
侯三脚摇了摇头:“闻所未闻。”
“那吃饭怎么办?”
“自理。”
“吃饭都不管?住宿呢?不会让我们睡大街吧?”
侯三脚点头。
“这没有那没有,干脆别组织比赛啊!”小乙气鼓鼓地说。
侯三脚和李达对视一眼,彼此苦笑,心里话不言自明:咱们为了参赛挤破了头,人家为了口吃的就能否定比赛,差距啊!
“比赛十五天,每天吃饭五块钱,住宿十块钱……”小乙掰着手指,口中碎碎念,盘算带的钱是否足够花销。
李达咬了咬牙说:“我李达是个粗鲁人,但也知道好坏。晚饭我包了,请小少侠一定赏脸。”
侯三脚低声对李达说:“兄弟,你的盘缠......”
“不必说啦!”李达大手一挥,“小少侠方才说想吃素馒头,那就晚些时候在素斋街见,小少侠千万不要推辞。”
“这个……”小乙有些迟疑。
夏千蝶凑到小乙耳边低语:“别人越是拮据,你越不能拒绝。拒绝了就是瞧不起他。”
夏千蝶身材高挑,比现在的小乙还要略高半头。她的气息呼在小乙的耳缘,又麻又痒,让小乙萌生出异样的感觉,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脸颊也热辣辣的,不由得朝反方向歪了歪脑袋。
“那就多谢了。”
李达大笑:“好,爽快!七点钟,素斋街不见不散。”
“能不能不提‘小’字呀。”小乙嘟哝着。
“小少侠,今日的事你有什么看法?”夏千蝶问。
“什么看法?我就看不得那方士巾的嘴脸。”小乙说。
夏千蝶却摇头说:“我很好奇,事情为什么这么顺利……”
“他们理亏,咱们团结起来反对,当然就怕了。”
“你有没想过,凡是来参赛的,都是希望取得排位。动机或许是领取武盟补贴,或许是验证实力,或许是别的,比如你的动机……”
“想套我话?我可不傻。”
夏千蝶噗嗤一乐:“你不去做奸商太亏了,有你这么小气的嘛。”
“你要不是干百晓生这行的,我告诉你也无妨。可你是靠消息吃饭的,我的消息对你而言都是钱。哪有让你白拿钱的道理。”
“唉,好心没好报啊。我还想告诉你我的分析来着。既然你没给我钱,我就不说了吧。”
“好啦,也不是什么秘密。”小乙忽然支支吾吾起来,“老师说,这是当、当大侠的第一步。”
夏千蝶盯着小乙的眼睛看得出神,直到再次把小乙看得发毛才说:“有趣的消息,值得我交换了。那方士说了一句实话,武盟不是武者的。其实际掌舵人是一群自称隐士的家族和团体。”
“隐士不应该在山里吗?”
“隐士确实曾在山里,可你没听说过大隐隐于市的说法吗?”
小乙摇头说:“没有。在市场上,别说隐着,就算说话声小点儿都没生意。”
夏千蝶嘴角一抽,说:“你真是有意思的小朋友。就这么跟你说,隐士是武盟的真正掌握者和维持者,也是唯一能够保障武者利益的一群人。”
“他们保障武者利益?开玩笑!”小乙不以为然。
夏千蝶认真地说:“事实确实如此,武管局只负责登记管理武者。真正庇护着他们的是武盟,而武盟由隐士维系,等同于隐士庇护着现存武者。排位是他们对入流武者的认定,可以说是武盟正式成员的资格证。排位越高,就能拿到越丰厚的补贴。这保证了众多武者的生活。更重要的是,武盟将众多没落的武者聚拢在一个江湖里,使当下的武者能有一个安放精神的所在。这是金钱无可取代的。所以,没有武者愿意真的脱离武盟。这就意味着武盟拥有掌控武者的能力。基于这种掌握,隐士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还是克里斯汀大妈的厕所钥匙……”
“不!两者截然相反,隐士是厕所的建造者。没有隐士,武盟将一夜垮塌。”
“可是,没有隐士,武者们难道不会自己建厕所?另外,隐士凭什么能够建厕所?”小乙还是十分困惑。他从小都是自力更生,没想过依靠谁,也不认为可以依靠谁。
“能不能不要用厕所的比喻?好歹我是女生。”夏千蝶佯做掩鼻子状,“其实,这是多种历史原因造成的。你只要知道武者脱离隐士的庇护,很难生存就对了。”
“那就容得隐士们作威作福、颐指气使?”
“水至清则无鱼,人生多半就是委曲求全。”
“你才多大,就要委曲求全。老师说,年少要轻狂,人不轻狂枉少年。”
夏千蝶无奈地摊手道:“事实如此,我们不能因年龄而逃避现实问题……不提这个,说这么多,你发现不和谐的地方了吗?”
小乙挠挠头说:“照你这么说,他们就是厕、厕……就是那个啥,完全没理由向我们低头。”
“Bingo!可是结果却是全员获得参赛资格,这不合理。”
“可能是良心发现了。”
“我是怕他们别有所图,比如增加预选赛难度,让比赛更加残酷,等等……”
“有多残酷?”
“比如,死人?虽然许多年没有过死人了。”
小乙吓得一悚:“大会会死人?不至于吧。”
嘟,惹人厌的哨声又一次响起。丁潜尖着嗓子咆哮:“没有离场的赶快离场。”
小乙抬腕看了眼卡通电子表,大叫不好:“都五点半了,我必须去找老师了。可不能误了晚上约会。”
夕阳落在绿茵场上,小乙扛着竹竿的背影,像极了放课后在操场玩儿过头的中学生。夏千蝶抿嘴一笑,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开一页,页首赫然写着龚小乙的名字,名字后还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夏千蝶在特征一栏后添上一串词语“单纯”“邋遢”“带卡通手表”。她想了想,又一笔一划地加上一个词语“小少侠”以及一个黑色的心形。
“小兄弟,请留步。”
小乙刚走出运动场通道,就被一袭白衣叫住。瞧他衣冠楚楚,不是刘大师是谁?
“小兄弟,我在此等候多时了。”
小乙心中既有疑惑,又有粉丝乍见偶像时的激动和忐忑,于是小心翼翼地问:“刘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
刘神通爽朗地笑了几声,说:“老师这个称呼可好久没人叫过了。”
“那我应该叫大师?”
“不必不必,那都是虚名。”刘神通略一停顿,“江湖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啊。小兄弟刚才的所作所为,实有古时大侠之风。”
小乙害羞得低下了头:“全是因为刘老师那句‘大庇天下武者俱欢颜’,所以才热血上头。”
“哈哈,看来我又多了位少侠拥趸。”刘神通笑过之后,“十年前,二门可是江湖执牛耳者。不知尊师来了吗?”
小乙朝体育馆大门方向踅摸,马上就在人头中发现了一颗竖着几根毛发的光头,周围还多了一颗圆鼓鼓的光头以及一颗银发稀疏的准光头。
小乙指向门口说:“老师就在门口。”
刘神通循着指引看去,面露讶然说:“那是......戚叁伍?!不可能啊。”
“老师正是戚叁伍。”
刘神通顿时变得慌张,急忙用笑声掩饰:“原来是戚前辈的高足,如此一来你我应该平辈论交。”不等小乙接话,他接着说:“能认识龚小友,不枉我一番等候。眼下我还有急事,就先告辞了,咱们明日赛后再叙谈。”
刘神通避开戚叁伍所在的出入口,小跑着离开。小乙搔搔头,尽管他不太清楚江湖规矩,但邻居大爷有事找他时,向来都是吆喝他过去,绝不会在家门口等他出门。仅有一次例外,就是邻居大爷登门拜访,来为孙子讨红烧肉的秘方。可刘神通并非有求于人,就让人觉得奇怪了。
“刘大师真是谦卑,来的时候就没少和成名的后辈主动打招呼,现在又找上了你。”夏千蝶的声音从身后冒了出来。
小乙皱眉,问:“你这是在讥讽刘老师?”
“随你怎么想啦,我只是陈述事实。”
小乙摇头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武者俱欢颜。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不会是坏人。”
“随口改一句鸿派诗而已,大话谁都会说,可做到的有几人呢?孔白花,还是AdamChow?”夏千蝶微笑着,笑容里透露出无可奈何,“许多少年都会在成年后不得不与现实妥协,收敛轻狂,冷却热情,留下成年人公认的优点——稳重。”
她以成年人稳重的语调,控诉理想与现实碰撞时的无可奈何。却忽而拍着小乙的肩膀说:“你要加油哦,小少侠。”
“不要再说‘小’字了。”小乙埋怨了一句,目送夏千蝶离开。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了她的双腿,贴身牛仔裤将女生的双腿修饰得修长、健美且不失丰腴。不过,小乙更在意的是,女生刻意用力踢出的右腿。
“臭小子,以一当百,风光了是吧?出门前怎么跟你交待的?不要冒失、不要意气用事!全都听到狗耳朵里了。”戚叁伍一把将背包丢进小乙怀中,没好气地说罢,像是怒气未消,又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小乙抱着背包,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说:“你不是让我别让人欺负了吗?”
“谁欺负你了?以你的武功,和场上那些连内劲都没有的虾兵蟹将,抢个名额都抢不到吗?”
“我的武功是不是很厉害啦?”小乙眼中冒出了小星星。
“厉害个屁!净惹闲事!”
祸从口出,小乙又挨了一记板栗。他委屈地说:“大侠应该不平则鸣……”
“等你有那斤两再说,动脑子的是大侠,不动脑子的是莽夫。大侠得罪人能受人尊敬,莽夫得罪人就是寻死!”
“好啦,老戚。孩子还小,犯点错误正常。你要把他训得畏首畏尾,反倒于武道不利。”站在老师身旁的圆秃头说。
银发半秃头说:“老孔说在理。”
戚叁伍这才消了气,指着二人说:“这两位是我的老友,名字你就不用记了,以后多半见不着面。方脸的叫张四爷,圆脸的就叫孔八爷......”
“张四爷好,孔八爷好。”小乙依次向两位秃头见礼。方脸的张四爷顶着银发的半秃脑袋,板着一张脸,还颇有年轻时的英气。这让小乙不由得叹息:再英俊的人,到老了也免不了秃头。他对小乙的行礼只是低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圆秃头的孔八爷,则截然相反,乐呵呵地说了声“好”,但却是皮笑肉不笑。
孔八爷说:“你这礼行的可是不亏,我们俩老头子是本次大会的特邀裁判,顶不了鸟用,但也不会让人欺负了你。”
戚叁伍说:“哼,就凭这臭小子的所作所为,你俩确实顶不了鸟用。”
孔八爷干笑着说:“看破不说破。”
小乙忐忑地问:“今天的事,后果很严重吗?”
孔八爷说:“不严重,顶多就是出个名。”
张四爷立即泼了一碗冷水:“出名要命。”
小乙想到了夏千蝶提到过武盟大会会死人,更加忐忑起来:“真的会死人?我胆小,你们可别吓我。”
“胆小还装什么犊子。”戚叁伍说,“武盟大会从未禁止过死人。”
小乙骇然,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张、孔两人。张四爷微微颔首,孔八爷则宽慰道:“自从有了武管条例,武盟不怎么死人了。顶多被打得半身不遂,吃喝拉撒都得人照顾,起码有口气,不是大事。”
“八爷,您这么说,我更怕了。”小乙转向戚叁伍,“老师,要不咱家走吧。”
戚叁伍气得直瞪眼:“武者没有临阵脱逃的。”随即温和的说:“放心吧,有老师在,没人能伤了你。”
张四爷忽然低声说:“贾衮。”
戚叁伍面色一僵,说:“你提他做什么?泼我冷水?”
孔八爷指天说:“别瞎说,四哥。贾观察是上面派来的,不可能做这种事。”
张四爷又压低声音说一遍:“贾衮。”
“哎呀,就算贾衮是睚眦必报的人,也不敢把人弄死——”
孔八爷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他的声音不大,却听得很清。
整个体育馆大堂安静得落针可闻,一串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脚步声主人的身上,甚至呼吸都要与他的步伐趋于一致。
即使是从未见过上位者的人,也能认出走在最前的中年人就是所谓的上位者。权势将他周身包裹得熠熠生辉,使他成了令人不得不瞩目的存在。同时,也令他成了让人畏惧的存在。他的身后,总裁判付江流只能亦步亦趋。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名武者能与之直视。
目光扫过,孔八爷低下了头,张四爷看向脚尖。戚叁伍的目光与之刹那交锋,在恨与憎间对抗。短短一秒,戚叁伍强硬的脖子微微弯折,弯折到足够看到龚小乙茫然的目光,然后自嘲一笑。
贾衮的目光移开了,如凯旋的将军。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因为戚叁伍不配他与之交谈。戚叁伍没有表露不甘和倔强,认输即代表放弃了尊严。
理应继续茫然的小乙,忽然于无声中,将老师的过往和贾衮的名字串了起来,看懂了老师正在失去的和准备保护的东西。于是,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贾衮......
而同他四目相对的是一双少年的眼睛,傲慢、高高在上,即使平时也与俯瞰一般。他如藐视蚂蚁般看着小乙,小乙如蚍蜉般紧盯着少年,直到彼此目光无法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