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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素斋街,霓虹点缀,游人如织。街上,飘荡着饭食的香味,洋溢着店铺招揽客人的吆喝声、客人的笑闹声和杯碟碗筷交叠的碰撞声。
不过,所有的声响都敌不过李达震惊的吼声:“啥?一个素馒头10块?在外面够买40个大馒头!”
话刚出口,李达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连忙捂住自己嘴巴,可为时已晚。侯三脚扶额不语,小乙的嘴巴微微翘了起来。
于是,李达连忙改口:“给我来两个,不!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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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口,三人在石质长椅上并排坐下。小乙将素馒头一人一个分了,留下一个装进背包,准备带回去给老师吃。
九重山特产素馒头只有巴掌大小,李达一口吞掉半个素馒头,随便嚼了几下就咽了。小乙也没几口就将素馒头吞下了肚。他咂摸咂摸嘴说:“青菜、萝卜、香菇......还有粉条,配料普通、味道一般。”
李达用袖子抹了嘴巴,却发现嘴唇根本没沾到油水。他讪笑着说:“小乙兄弟,让你见笑了。”
小乙腾地站起,冲李达抱拳说:“多谢李大哥款待。”
李达也跟着站了起来,尴尬地问:“小兄弟这便要走了?”
小乙咧嘴一笑,说:“李大哥款待过了,小弟可得回请一顿。”说着,他从背包里拎出一个塑料袋。打开来,是一只卤好的烧鸡。
侯三脚嗅着肉香,顿时食指大动,说:“哇!小乙兄弟够仗义。还好我也早有准备......”
他从行囊里掏出了馒头和酒,招呼两人重新落座。李达略一犹豫,拍着小乙的脊梁说:“这顿饭不算完,等我挣到钱了再请你吃顿好的。”
三人觉得在椅子上吃喝不爽利,干脆席地而坐,将烧鸡撕成小块。就着鸡肉,啃馒头。李、侯二人,就着酒瓶,轮流灌着粗劣的白酒。没一会儿,笑声洋溢在了街口。
小乙拿起一个鸡腿刚要吃,忽然看到一个八九岁的男孩不知何时站到了侯三脚和李达之间。男孩如瓷娃娃般玲珑可爱,正含着自己食指,直勾勾盯着放在三人中间的烧鸡,还不时吸溜着口水。
一看到男孩的模样,小乙就想起了童年时盯着卤肉的自己。那会儿,一块儿滴着肥油的卤肉,就是世间最好的珍馐美味。如今,收入逐渐多了起来,肉吃得也多了,但每每回忆起昔日的肉香,还会不住地吞咽口水。
小乙晃晃手中的鸡腿,问:“你要吃吗?”
不必说话,男孩一张嘴,如水坝开闸般倾泻而下的口水,就足以证明他有多么迫切地想要吃了。李、侯二人也都停下动作,笑呵呵地瞧着男孩儿。
看到了递来的鸡腿,男孩眼中再装不下两位坏笑的怪蜀黍,更没了天地君亲师,不管不顾地抢过鸡腿,视若珍宝地先舔了舔。待鸡肉表面的油脂和卤汤的鲜味在口中混合,肉食者的本能如同喷发的火山,彻底迸发了出来。男孩的嘴巴张得前所未有的大,整齐洁白的牙齿毫不客气地咬在鸡腿上,一口扯下半块肉来。不消片刻,鸡腿只剩下两截骨头。
男孩意犹未尽地嗦起骨头,并试着咬了咬。发现咬不动后,他就接着嗦。直到嗦得没味道了,他才将手指逐个舔得干干净净,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小乙。假如他有尾巴,此刻一定晃得像螺旋桨。
侯三脚逗他说:“这么漂亮的小娃,独个儿跑出来偷嘴吃,也不怕被人拐了。”
没料到他话刚出口,男孩就眼角噙泪,泫然欲泣。侯三脚道是自己吓坏了男孩,刚要去哄他,却不想男孩抽噎着说:“拐跑了也好,有肉吃。”
李达拍着大腿,叹气道:“这鬼世道,小孩儿连口肉都吃不到。”
侯三脚说:“唉,可怜的娃,怪不得跑丢了都没人管。”
小乙又回想起童年的自己,推己及人地同情起男孩,于是拿起一块儿鸡翅递给男孩说:“你先在这儿边吃边等,家里人很快就会来找你的。”
他们都是贫苦出身,所以,对男孩有了共情,以为男孩是贫苦出身。可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男孩光鲜的衣着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马尾辫。他们三人跟男孩比起来,简直就是叫花子。
这时,一个男人没了命地从素斋街里蹿了出来。紧随其后,两名身穿灰色制服的男人提着橡胶棒冲出。靠前的灰色制服横身扑了上去,将男人按到在地。
男人哎哟痛叫一声,连忙喊起饶来:“对不起,我补票!我赔钱!求你饶了我吧!”
靠后的灰色制服一棍捣在男人肋下说:“补票?晚了!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犯了事一句道歉就能了事。至少得在这儿扫两年地才算完!”
“不要啊,我上有老下有小。进了景区才知道要买通票才能过夜,一时糊涂,以为能蒙混过去。以后,我再也不敢了!”男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早在灰制服闯出来的同时,侯三脚就叫起了糟糕:“糟糕,是景区保安来了。快把肉收起来,在这里吃肉要罚款。”一边说一边夺下男孩儿才咬了一口的鸡翅,说:“待会儿再吃,乖。”
三人麻利地收拾完鸡肉和鸡骨,也不挪地方,佯装若无其事地说笑。可是,小乙煞白的脸和魂不守舍的模样显得过分不和谐:“我说……没有通票真的会被留下扫两年地吗?”
“不好说。”侯三脚说。
“我就说嘛,一个景区哪有那么大的胆子。”小乙拍着胸脯说。
“这你可说错了。”李达说,“九重山是极霞宫的私产,不守规矩相当于侵犯了物主的利益,物主有权予以处罚。尤其,极霞宫还是祖庭,就算有人反对,千万教众也不答应。”
侯三脚补充说:“可不是嘛,之所以说不好说,那是因为极霞宫治罪只有更狠没有最狠。这人只是罚两年扫地,听说有人逃票被逼着出家当了方士。极霞宫人还说,此人不惜逃票也要留在九重山,可见其对山门的憧憬,不妨成全了他,将之留下亦是件善事。结果这人只能抛妻弃子,一个家被硬生生拆散了。咦,小乙兄弟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在侯三脚看来,小乙的脸色白过了寡妇的麻衣,白过了坟头的纸钱,分明一副要死的模样。
“难不成......小乙兄弟,你没买通票?”
小乙颤巍巍地掏出来一张普票说:“六十块也是钱啊。”
侯三脚忙伸手遮住小乙的门票,朝那两名保安瞥了眼,这才松了口气说:“还好他们押着人走了。”
小乙悬着的心刚放下,素斋街里又踅出来一名女保安,她打着手电走了过来,张嘴就像是在审问犯人:“干什么呢?”一句话,让小乙的心又蹦回了嗓子眼。
侯三脚笑得谄媚,晃着酒瓶说:“吹吹凉风,喝点儿小酒。喝酒不违规的吧?”
“喝酒干喝呀?你们挺行啊......”女保安鄙夷的目光扫过三人,蓦地看到一名漂亮的男孩一瞬不瞬地盯着其中一人的背包,手便按在了肩头的对讲机上,“小孩儿是谁家的?”
三人可不敢含糊,准备实话实说,却不想男孩抱住小乙的胳膊说:“哥,这位阿姨好凶。”
小乙一怔,心里道出了两个字:“影帝。”
“你说谁阿姨!”女保安眼角的青筋都绷了起来,显然被气炸了。
男孩被吓了一跳,整个身子都藏到了小乙身后,脑袋埋进他的背包里,不敢去看女保安,也畏惧被她看见。谁都没注意到,他正大张着鼻孔,隔着背包嗅里面的肉香味。
小乙又是一愣,心里默念出两个字:“影帝。”
侯三脚担心女保安接着纠缠,便说:“小孩子不懂事,分不清姐姐和阿姨。”
然而,不说还好,刚说完,女保安仿佛找到了宣泄怒气的好地方,对三人说:“查票!”
顿时,豆大的汗珠从小乙的额头渗了出来。脑袋里,萌生出两只小恶魔。一只呲着尖牙说:“红烧老师,入味儿!”一只舔着嘴说:“老师一身排骨,适合椒盐。”
女保安的手电光照亮了小乙的脸庞问:“你的票呢?”
这时,两只恶魔异口同声喊出一个字:“跑!”
“对不起!!”
小乙撒开腿,扭头就逃跑。女保安没想到有人胆敢公然逃票,见小乙跑了先是怔了两秒,才骂着街追了上去,同时拿起对讲机喊人支援。
望着小乙迅速远去的背影,侯三脚说:“极霞宫的道服应该挺配小乙兄弟。”
“那小孩儿跑哪儿去了?”李达环顾四周说。
讲述爱情的电影里,经常会有俗套的桥段:男女行将分别,女方乘坐的列车渐行渐远,男方甩开膀子追赶......这一幕,正在此地上演。只不过需要将男主换成男孩,女主换成龚小乙——确切地说,是龚小乙背包里的鸡翅。
小乙边跑边说:“你快回去,你追不上我。”
男孩边说边跑:“肉,跟着你吃肉。”
小乙留下了肉,男孩提着肉继续追:“跟你走,一直有肉吃。”
“服了你了。”小乙看看脸色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男孩,又望向不远处闪动的手电筒光亮,捞起男孩背在背上,逃之夭夭。
打动小乙的,不是男孩的毅力,而是他死抓着小乙大腿不放的双手、双腿,以及像秤砣一样着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