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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山市区,一家僻静的咖啡厅里,本该出现在火车站里的夏千蝶正与一名黑西服男子对面而坐。
夏千蝶心不在焉地啜了口咖啡,然后皱了皱眉,把咖啡朝边上推了推说:“什么事?直说吧,我赶时间。”
黑西服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被对方嫌恶地推开的咖啡,过分在意她嫌恶咖啡的原因。“马瑟先生没和你说过?我想你不需要赶时间,我们需要的就是你的时间。”
夏千蝶心里陡然一沉,开始后悔自己因焦躁而忽略了沉着思考。咖啡厅有些偏僻得可怕,即便刚过两点,恰好是上班的高峰期,附近也不见有人走动。而咖啡厅老板,自始至终都盯着门外,而不在乎店里唯一一桌客人。不幸的是,自己居然冒冒失失地走了进来,到现在她才留意到这些不寻常。
有那么一刹那,她感觉刚呡的咖啡在口中变得苦辣,甚至头也开始发昏,注意力越发不集中。只有用拇指指甲盖掐住食指指腹,才能令她尽可能地恢复镇定。
“是我错过了什么吗?马瑟的通话很急促,如果漏掉了什么,请你帮我补充。”
黑西服笑了起来说:“夏小姐不必紧张,我们只不过在情报交易的基础上,多了那么一点点要求。”拇指抵在食指边缘,示意真的只有指甲间那么一点点需求。
“我们向来只收集、交易情报,不接手多余的事务。如果有别的需求,那请恕我无能为力,告辞了。”夏千蝶站了起来,但被黑西服接下来的话制止了离开的脚步。
“我们希望你能阻止龚小乙向贾祎皋提出挑战。”
夏千蝶难以置信地看向黑西服,这还是一小时前发生的事情,自己没有向组织传达,组织更不可能主动公开这类消息。
“你们在监视我?”
黑西服摇头说:“谈不上监视,只不过我们的眼线碰巧在观察龚小乙,而你碰巧和他在一起并且表现得亲密。”
“他?你们一定监视错人了,他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还是个不懂得动脑筋的人。”
“夏小姐,我想我们找到你来帮忙是件明智的决定。”黑西服脸上露出了买卖做成的放松,“说起龚小乙,二门难道还不值得观察。是观察,不是监视。我们对龚小乙只有善意。”
“我和他并不熟,仅仅认识了……”夏千蝶可以说出精确的天数,可她没这么做,“几天而已。”
“你太自谦了。据我们所知,你和你母亲的关系——惹你不开心了,抱歉。你愿意为龚小乙搬出夏女士的招牌,仅仅这点,就证明你和他的关系不一般。”
“我是情报贩子、江湖百晓生,是千面间谍!”夏千蝶双手压在桌沿抗辩。
“千面间谍这个称呼真不适合你,不如叫千面灵蝶?灵动的灵,灵通的灵。”
“先生,我不是来让您取外号的!”
“坐下谈吧,夏小姐。”黑西服指向桌上的咖啡,“或许你需要咖啡因,来保持思路清晰。尤其这咖啡豆,是我最钟爱的牌子。”
夏千蝶坐回座位,呡了口咖啡,依然是讨厌的苦味和艳俗的甜味。
“假如无法阻止龚小乙的挑战,那么他可能会死。”
“武者挑战修行者,有胜算吗?”夏千蝶感觉自己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那个白痴,我阻止过了。”
黑西服摇着手指说:“不,姜白芷不会容许龚小乙在决斗中死亡。他可能会死,是因为大小姐吐血了。”
“龚小乙都在山上做了什么!”夏千蝶惊讶得瞪大了眼睛,然后迅速灌了一口咖啡,让自己冷静下来,“二门的作用还没有大到让你们和隐士正面为敌,此时保护龚小乙不合乎任何一方的利益!你们究竟属于哪一方?”
“世界上总有些行为是无关利益的。而且,你会和我们站在一起不是吗?”黑西服三指压着名片,贴着玻璃桌面推向夏千蝶,“重新认识一下,我叫白无常。”
............
无常,世事无常。此刻的刘神通对无常深有体会,十五年前的丁字位在十五年后不但没有晋级,还可能面临降级。他恐怕要成为十五年来,武盟最大的笑话。
然而,刘神通暂时没有心思管今日之后的事。酒店走廊里,正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猖狂的骂声,吓得刘神通脸色发白,就连两颊的肿起都褪去了红色。
“刘神通,狗东西,滚出来!”
唉,世风日下,极霞宫现在都不管流氓了吗?换上一身灰色运动服,头戴鸭舌帽的刘神通,苦涩地叹息,背上双肩包,扒着窗沿翻了过去。
两分钟后,一群发型奇特的人破门而入。为首的是一个嚣张的爆炸头,那张脸曾在报名时出尽风头,只不过是反面的。他环顾一周,没见到刘神通的踪影,立即破口大骂:“狗东西,敢骗我们三叉门!”说着,招呼手下在房间里翻找,“甭管他藏在哪里,都给我逮出来!”
“老大,这儿可是极霞宫的产业。”
“怕什么,谁还没点儿人罩着!”
“不愧是老大!”手下们纷纷踏下心来,开始翻找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
两名手下才把床垫掀起来,一名女保洁把着门骂道:“兔崽子们,给我搁那儿!就二十平的地方,藏没藏人眼睛看不出来?有点儿脑子!”
手下们被保洁的气势惊呆了,一齐看向老大。老大捋了捋爆炸头,在小弟瞩目下,突然冲保洁点头哈腰道:“您说的是,听您的,妈!”
“多读书!少学电影上演的玩意儿!”看着爆炸头指挥手下把房间复原,保洁又数落了一句,“还有,小点儿声!”
“哎哎,我们会保持安静的。”
抹平床单的最后一道褶皱,爆炸头掐着腰低声说:“那狗东西哪儿去了?你们都看我干嘛?咱这是孝顺,不是怂!”
正一筹莫展时,楼下忽然有人喊道:“有人跳楼嘿!”
闻言,爆炸头直奔窗户,探头往下看,正瞧见圆滚滚的刘神通从二楼空调外机上往下爬。
“狗东西,你别跑!”爆炸头领着手下们夺门而出,往楼下堵截刘神通。
多管什么闲事!刘神通暗骂楼下那位好事者,低头估摸了一下高度,咬牙闭眼跳了下去——因为空牙槽咬起来生疼,只好放弃咬牙。
“哎哟!”落地时,他的右脚正踩在一块砖头上,崴了一跤。就这一跤的工夫,三叉门的人已经下了楼。刘神通哪里顾得上脚痛,赶忙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狼狈逃命。可是,偌大的九重山,自己又该往哪里逃呢?刘神通悲从中来,暗道:“罢了罢了,我这脸早丢尽了。”朝着西边逃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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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在同一时间、同一座城市的龚小乙,不晓得夏千蝶和白无常的密谈,也不知道落难的刘神通逃向何方。
眼前,戚叁伍四平八稳地坐在马扎上。小乙立着,高出老师少半个身子,却像个矮子一样缩着。
“龚小乙龚少侠,不!大侠!你可真牛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地上的货不惹,偏惹天上的货。知道死字怎么写吗?照照镜子去,就在你脸上。你是在找死!”
骂人者骂得满脸通红,被骂的脸也涨得通红。“老师,平时随您怎么说我都听都信。可是,今天我觉得您说的不对。您说武者勇往直前,现在却要我逃避;您说如意诀在于修心,现在却要我违背本心;您说要追求武道巅峰,现在却要我半途而废!您不是自相矛盾嘛!二门天下第一,就是这么天下第一的吗?不去和人争锋,当然一辈子都是天下第一。”
虽然小乙句句都在指摘老师的不是,但戚叁伍不以为仵,反以为荣。徒弟句句都在理,都有主见,当老师的能不欣慰吗?叛逆有时也意味着成长。老来疯癫,少来稳。老的就得大度,少拿长幼有序的规矩压人。心里舒坦,却不能反映在面上,否则这小子会越来越没体统。
“那你该记得,我教过你武道不是招摇过市用的。好钢用在刀刃上,你可以自保,可以行侠仗义,这些为师都不管。像你师爷,被亡命徒乱枪射死,也死得其所。可你呢?要把命用在比武斗狠上,这是作死。”
“其实……”小乙犹豫了几秒,还是忍不住和盘托出,“贾祎皋恨我,我不明白他的恨意从哪里来。”
戚叁伍倒吸一口凉气,口中发出“嘶嘶”的声音:“他认识你吗?唔,应该是认识的。你和他有过私底下的摩擦?”
小乙摇头:“我和他是头一次接触。”
像是恍然想到了些什么,戚叁伍用怪异的目光打量小乙:“你确定你在山上没做过什么?”
小乙摇头,给少女投食应该不算什么吧。对方又没领情,自己也没在鸡腿上吐过唾沫。
“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小乙把清水居中,自己的烦恶感以及吐血的事说了出来,“该不会是真气作用吧?”
戚叁伍面色一沉,摇头说:“真气是极特殊的东西,不至于肉眼无法察觉。就像内劲附着在剑上,是剑刃散发剑芒。真气也会扭曲光的直射,从而被人眼察觉。甚至有的真气能够吸收特定波长的光线,导致真气看起来五颜六色。”
“难道我的感觉错了?”
“不,你的感觉没错。修行者的真气固然凌厉,但不至于躲不了、防不住。不让你同修行者交手,在于他们强大的精神力,被称作神念的能力。神念比知气强大得多,不仅可以预判危机、预测招式,还能够发动攻击,直接伤害对手精神,武者只能凭借意志力与之抗衡,根本无法防御。可以说,神念才是划分武者和修行者的一道壁垒。只要有神念在,修行者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戚叁伍攥紧拳头,“该死,他胆敢明目张胆地用神念攻击你,一个个全把规矩当废纸了。不要再说了,无论如何咱们今天都要走。”
“老师,您一直都明白,如意诀有桎梏,对吗?”
戚叁伍顿了顿,脸上闪过迟疑,最终叹气说:“带你来武盟大会,我就该做好这个准备。没错,如意诀修炼到一定层次,需要外力来催逼,将喂进去的招数融会贯通,以超乎常人的身体反应来应对各种招数。
“如意诀三年速成,十年小成,百年兴许才能贯通。原因就在于如意诀基本功修习,只要肯下功夫,就能在三年内练成。可是,要更进一步,就要不停地对敌,将敌人的招数和对敌经验逐步融于一身,方能有所小成。无招胜有招,看似简单,关键得抓住那个意。可这意,至今还没人能一窥全貌啊。”
小乙频频点头,脑中浮现出聂元的身形,”果然只要受到外力,你就能不停地为我演化招式。“
“所以,我挑战贾祎皋,合乎如意诀的精髓。”
“前提得能保住性命!武功要循序渐进,不可能一口就吃成胖子。”
“可是,老师不也是这样一路走来的。”
“我和你不一样。”戚叁伍想:我能说自己是在师父和徒弟的胁迫下不断成长的吗?唉,我怎么还把他当成徒弟。
小乙踟蹰地问:“老师,当年骆师兄是不是挑战了贾衮?夏千蝶说,老师是惫懒的性子,所以,您一定不会去招惹贾衮。十年前,老师退出江湖。那时,骆师兄正巧参加了武盟大会......”
戚叁伍的惊喜多于惊讶,徒弟再次刷新了他的认识,知道动脑子的徒弟再叛逆,也是好徒弟。而小乙却料不到老师会在心里夸自己,以为老师又要告诫自己,不要拽着当年的往事不放。
刚打算把黑锅盖在夏千蝶身上,戚叁伍嘟哝了一句:“那小妮子,你少来往。她那个组织的人,都是群不要命的疯子。”扬起声音,“算了,该知道的总要知道,拦也拦不住。你们一个个全都这样,老头子是,小疯子是,你这个愣头青也是。你猜的没错——”
“那老师一定有防御神念的方法了?”
戚叁伍一愣,全然没有被打断的恼火,反而笑着说:“你小子可真要我刮目相看了——”忽然板起脸,“有也没用,小疯子当年比你厉害多了,还不是被打得跟孙子似的!”
“我已经击败了修行者......”小乙心里却犯着嘀咕,应该吧......
“你在山上跟人动手了?跟谁?姓什么?多大年纪?”戚叁伍腾地站了起来,手掌像钳子似的夹住小乙的肩膀。
小乙被夹得生疼,一抖肩膀,晃脱戚叁伍的手掌,说:“是刘神通!”
“刘神通?”戚叁伍的脸瞬间由阴转晴,晴得灿烂,甚至有些讥讽,“他竟然把你给唬住了。”
小乙的心陡然一沉,又免不了被嘲笑了。
这时,传来了狼狈的求救声:“救命,救命啊!小乙少侠......”喘了两口气,加了一句,“戚老英雄。”
说曹操曹操到,才半天工夫,刘神通就没了高人风范,正一瘸一拐、连呼带喘地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