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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才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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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墩子他们回来了,三根儿说是去追贼了,杀了三个,其余的没找着,怕梦茹他们着急就先回来了。墩子就像丢了魂,呆坐在大槐树下,两眼通红身子一直在抖。幸存的村民们期期艾艾地一边啜泣,一边看着梦茹几人,眼中满是迷茫。

    梦茹不敢看他们,那种眼神像刀子似的,戳着她的心,撕着她的肺。如今家没了,再盖起新的院子?可是亲人如今在哪里?桃花儿还在地上静静的睡着,梦茹不敢看她,谁都不敢看。深深地负罪感,就像有一张黑洞洞的大嘴,在吞噬她的身体,甚至在此刻,梦茹都感觉不到自己地身体。现在的沈家村就好像地狱,到处是死人,到处都是废墟,零星的火苗,算是最后的生命了吧?

    所有人都在发呆,小侠第一个抬起头,看着梦茹说:“姐姐,姐姐。”声音很小,好像怕惊醒了梦中人。梦茹抬起头,懵愣愣地看着小侠,没有说话,眼睛停在小侠脸上,好像在找着答案。

    突然,墩子傻愣着说:“谁跟我去?去寻贼人,我要杀光他们。”梦茹闻言秃噜一下惊醒,眼中渐渐有了光,摇了摇脑袋,说到:“墩子哥,莫急,先把亡者安葬了,其他的容后再说吧。”梦茹话音刚落。咔嚓,轰,一阵雷声,豆大的雨点哔哩啪啦砸了下来,下雨了……好似老天也感到了悲伤。

    这雨来的太快了,众人一愣神的功夫,雨水已如同瓢泼般大,地上瞬时布满了水坑。“快找东西把人盖起来”梦茹及时喊着,所有人也都反应了过来,纷纷去到残破的废墟里寻找。

    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等大家挖好了墓穴雨就停了,一个人一个坑是来不及的,梦茹建议大家按户挖坑,就这样一家人一个坑就地掩埋。那些贼人的尸体都给扔到沟里去了。

    找到翠叶婶子了,在屋子的废墟里,人已经成了焦炭,凄惨至极。摆好了桃花儿的身子,紧挨着村正叔公。看着坑里的三具尸体,看着从小的玩伴,梦茹百感交集。那个跟屁虫一样的小女孩,嘴里喊着,梦娘我要跟你去,我要跟你一起绣花。读书从不用心的桃花儿,总说只要跟着梦娘就够了,梦娘记下了就行。

    梦茹跪在坑前,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脑中闪现着跟桃花儿曾经的片段,桃花儿就这样地走了,永远离开了自己,这世上再也没有了。想着哭着,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往坑里扔着土,小侠想帮忙被梦茹推开了,她要亲手安葬桃花儿,送她最后一程。

    只见大槐树下坟堆林立,说不上的凄惨。香果供品是没有的,村里现存就剩下二十三人,每一家都有亡灵,最惨的莫过于灭门,多的也只剩下一人了。就地坐着默不作声,都是看着坟堆发呆,就这样坐到日光升起。

    墩子、磊子、三根儿还有大柱子,这几个商量好了,去找残余的贼人,发誓要杀光他们。梦茹说:“杀完后咋办?村子不要了吗?”墩子也没主意,磊子说:“杀完后去从军”大柱子说:“家里没人了,不想留下,在这儿呆着心难受。”墩子跟三根儿一起点了点头,小侠从来就没主意,这会儿却说到:“姐姐,我们不如去幽州吧,去找你师尊也好啊。”梦茹沉默了,想着,走吗?可是阿娘的坟在这儿,三年守孝期限未满,这时走了是不孝啊。其余人也看向梦茹,等她拿主意。墩子想了想说:“其实出去闯荡是好事,守着这些坟疙瘩看着太难受了。”小侠好似受到启发,连忙跟着说:“是啊姐姐,守孝在哪里都可以的,心里记着阿娘好就行。”又转头看了一圈,说:“大伙儿说是吧?”

    “这女娃说得对着呢,出去吧梦娘,我们老了就不走了,守着这些坟。再说地里的秋粮快熟了,如今人少,房子随便搭个草庐就好。”村东头三根儿家隔壁阿伯,沈水根说着,又看了下其余人,接着说:“你们几个娃,要是回乡祭扫啥的,也好有人照顾不是?”这会儿,墩子似乎脑子清明了,对着梦茹说到:“梦娘,你带着小侠去到县城,找我姨母,说下咱家的事儿。我就不去了,怕见着他们难受,你替我在那儿住些日子,陪着安哥儿耍几日。”梦茹看了一圈,见大伙儿都是点头,无奈之下也点头认了。随后都按着商量好的各行其是。

    小侠一路上都挽着梦茹的手,不曾丢开,担心的看着神思不属地梦茹,小侠心都碎了。梦茹的痛,小侠都懂,正是因为懂得那种痛,小侠才更难过。心里最爱最疼的姐姐,如今无以为家,姐姐没出过门,世间的险恶与狡诈,她将如何应付得了?虽说小侠从小浪迹江湖,可是有些事虽然知道,但是心无点墨地他,又不知怎么表达。好几次想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患得患失地,只能更紧的挽着梦茹的手臂。

    不知几时进的姨丈家门,梦茹迷糊的看着小侠在讲述事件经过,全程没有开口,只是一味得落泪。姨母早已哭得不省人事,安哥儿叫着摇着阿娘,哭着,迷茫的眼睛不时地看向众人。孩子是被吓到了,张妈搀扶着姨母,也是满面涕泪,姨丈一直在叹气,面色惨淡。

    悲伤过后,无力空虚袭来。此时,一群人在堂屋坐定,姨丈开口说到:“梦娘啊,先在姨丈家住下吧,以后再慢慢打算。”未等梦茹回话,又转头看着张妈说:“扶主母去躺着吧,此番也够她受的了,好好安抚安哥儿,他也吓得不轻。”张妈应着,搀扶姨母进了内室,安哥儿懂事的跟着去了。姨丈对着小侠说:“扶你姐姐去西厢,且住着。我去衙门报信,毕竟是件大事,顺便看下官家态度,能不能有些抚恤。”说完起身走了。

    这几日梦茹逐渐安定了,姨母已经哭了几日,人也消瘦了,面容塌陷神情恍惚。今日好容易吃了点东西,听得姨丈苦心劝导,尽量不去想那惨事了。这时坐在堂屋椅子上愣神,见了梦茹二人进来,忽然又想起了桃花儿,还未开口泪已落下,哽咽到:“梦娘,住的可安好?”言罢掏出绢帕擦拭泪水。

    其实梦茹是前来告别的,几天来,梦茹想了很多事,自从阿娘离世,到如今村子被屠,这短短的几个月,自己好似过完了一生。所有的人间惨剧好像都经历了,以前虽然穷苦,但是有阿娘,有桃花儿,有老师还有村里的乡亲们。那时候心里是暖和的,没有忧愁烦恼。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哭了?是从阿娘生病开始的吧,终日研究药方,想着法子给阿娘调理身子,无奈阿娘还是日见衰败,最后丢下自己撒手西去。从那时起眼睛就没干过?桃花儿如今也去了,心里空荡荡的没着没落。只有小侠一直在跟自己说话,提醒着自己,还活着,是了,还有小侠陪着。多亏了这孩子了,看着小侠整天无忧无虑,梦茹就想,这孩子比自己苦多了,他还能笑,那些苦难他就感觉不到吗?问小侠,你就不知道难过,不怕苦吗?小侠说,习惯了。是啊,习惯了,他已经习惯了。以后自己也要习惯这些,生离死别、聚散离合、逝去的已经逝去,自己还有事要做,要活着,要去找老师,要照顾好小侠。他就像弟弟,又像自己的孩子,总能勾起心中的柔软。

    跟小侠商量着,一边去到幽州找仇人,如今小侠的仇人就是自己的仇人,一边找郎中老师。梦茹看着姨母,才几日姨母就好像大病了一场,皮黄面肌,眼睛红肿。“姨母,我想同小侠去往幽州,那里还有事需要处理,您老要爱惜自己,莫再伤心了,要想开些,千万不要伤了身子,还有安哥儿呢。”梦茹歉意,不安的说到。姨母强笑着:“也好,那便去吧,办好事情了记得回来,这儿一直是家,西厢一直给你留着。”顿了下继续说:“在外莫与人争执,凡事忍让些,定要保得自身安全,叫张妈给你多取些盘缠,在外别苦着自己,记住了吗?”张妈没等姨母再开口,就起身去里屋了,梦茹说:“我还有些钱,不用拿钱与我,留着家里用吧,您老说的我记下了,放心吧姨母,您照顾好自己,莫挂念我。那我们这就走了,姨丈回来替我告声罪。”小侠背着个布皮包袱,拉着梦茹的手就要走,这时张妈出了里屋,手里拿了个锦缎荷包,塞到小侠怀里,说到:“穷家富路的,在外别苦着自个儿,主母的心意就别推辞了,拿着也好让主母放心。”说着说着又哭了。小侠看向梦茹,梦茹朝他点了点头。说:“好,我们拿着,姨母莫再想那些事了,凡事朝前看,多注意身子,我们这就走了。”说完拉着小侠出了堂屋,快速走出院门,好似要尽早逃离这伤心地。姨母没有动弹,只是坐着无神地哭着,安哥儿依偎在母亲怀里,看着阿娘。张妈紧着送出门,站在门口目送二人离去。

    城东五里一个高坡上,烈日炙烤着滚烫的地皮,热浪扑面。梦茹看着西面县城,目光越过城池,遥望着沈家村,好像看到了阿娘在向着自己挥手告别。黯然神伤地静立,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好似那朵酷日里的野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