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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祝王华贵的长袍被尊王母妃一通拉扯,他没有回话,顶着一头虚汗,垮着张胖脸,唏嘘几声后跪倒在尊王母妃脚下痛哭流涕,如丧考妣。
“臣有罪啊!是臣没能劝住殿下,知道如此,当初臣就应该豁出去这条老命,劝殿下别去啊。”
他拼命磕着头,一个接一个将额头都磕出了血,这般忠心耿耿令旁人动容,连可汗都伸出手,拦住他这自虐般的举动。
“吾儿已逝,不能再折损一老臣了。”可汗含泪叹息,蹒跚着走到慕容圣跟前,慕容圣双目紧闭,面容安详,生命就停留在他最好的年纪,留住了他最俊美的样子。
可汗疼爱地摸了摸慕容圣的脸,用拇指轻拭他颊上的血珠,然而凉了的血擦不掉,他怕弄疼儿子不敢用力,于是在手指上沾点了口涎再去擦,终于擦干净了。
可汗抿住眼泪,低声道:“命人为尊王雕最精美的黄金面具,做最好的金衣,好好将他安葬于王陵之中。”
说罢,他转身离去,哭声又响了起来,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可汗在王殿中呆坐了一整日,直到日落西山,侍人前来点灯,微弱的光照亮他紧锁的眉头,他微微抬起手,示意他们全都退下,侍人听令,不一会儿天祝王又端着食盘走入殿中,跪在可汗跟前小声道:“陛下一日未进食,臣惶恐,还请陛下用膳。”
“天祝王,是不是我错了?”幽暗空旷的大殿中蓦然响起可汗苍老嘶哑的声音,“当初我们和亲,圣是不是就能活下去?”
天祝王闻言目光微顿,经过番深思熟虑之后方才开口道:“陛下,您是可汗,无比尊贵,您为的是这片辽阔的土地,这里善良的百姓……尊王也是如此,他为会了保护这里而荣。”
“可是……我怎么觉得自己做错了呢?圣如此年轻,有大好年华,我保护了一方却没能保护好他,我是做错了吗?”
“陛下,您没有错,错的是长安城里的人,若不是因为他强盛,威胁边关,我们又怎会胆战心惊,睡不安稳呢?尊王不是白白死去的,他是在告诉我们,长安手段毒辣啊!”
可汗抬起头,空洞的眼神犹如不见天日的深井。
“你下去吧,我累了。”他无力地摆了摆手。
天祝王察言观色,很识相地施以大礼,待他离去之后,空旷的王殿又陷入死寂。
王子府内,慕容舜也安静了一日,自他收到尊王过世的消息后,连忙让舞姬乐师退下,然后赶至宫中在宫人跟前演了一通手足情深。
或许是白天哭得多了,眼睛有点酸,他让爱妃好好地揉了通眼穴,又命人捶起跪得微酸的双腿。
弄臣高举捧果盆跪在其跟前,他微微扫了眼,不甚满意,“老是这几样真没意思。”
弄臣谄媚地笑着道:“过段时日,王子得可汗之位就有意思了。”
慕容舜得意一笑,而后又故作愠怒,喝斥道:“放肆,尊王过世不久,岂能说这样的话?”
“臣错了,臣该死。”弄臣打了自己两下嘴巴,见慕容舜笑逐颜开之后,他贱笑着贴上去,竖起大拇指奉承拍马道,“王子陛下,你这招真是一石二鸟呀,别说尊王死了,就算活着也不是你的对手,只是万一谢三郎知道是你,会不会……”
“怎么可能呢?我堂堂王子要听命于一个商人?笑话!再说,他口口声声说辅佐我当上可汗,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个王子,反而是慕容圣得父汗欢心,我总要备条后路吧?说实话,我也没做什么事,只是稍微说了几句话慕容圣就沉不住气,非要抢着去拔除谢三郎立功,这也是他自找的。”
慕容舜哼笑,拈了一颗葡萄放入嘴里,美滋滋地吮吸着甜腻的汁液,“等会儿你跟我去殿中守灵,记得要哭得伤心,明白吗?”
弄臣一笑,“当然明白。”
夜格外漫长,每个时辰似乎都延伸了些许,始终盼不到天明。
初七守在病榻前,紧紧握着谢惟的手,大夫来过了,慧静也来过了,能用的药全都用了上去,他就是不睁眼。
初七身上还是那件衣裳,血已干涸,散发着难闻的气味,秦公劝她换身干净的,她不愿意,就怕自己走了之后谢惟醒了或又生出别的事端。
秦公安慰道:“没事,三郎经历得多,多大的难他都没事,这点小伤怎能要他的命呢?”
“小伤?”初七吸吸鼻子,泪珠儿又落了下来,她不想哭的,可眼泪就是不听话,犹如断线的珍珠不停往下落。
她帮他擦过血,背上的刀伤还是她亲手缝上的,一边穿针引线一边看着血往外冒,她不明白,人竟然会流这么多血。
秦公叹气,又道:“若不换衣裳就吃些东西吧,连着几日滴水未进,三郎醒来之后定会责怪老奴不周到。”
“那我等他醒来后亲自骂我。”初七倔强至极,秦公劝不动,只好先行离开,去处理棘手公务。
如今谢府上下是焦头烂额,虽说控制住了火势,但也损失了不少货物,更要命的是外边商户听到谢氏商行失火遇袭,纷纷前来退单,说是以前图谢三郎在河西走廊上无人敢惹的威名,而如今谢惟自身难保,他们又怎敢把货物再给谢氏商行驮运呢?
此一时,彼一时,做买卖的人终究还是利为先。
初七故作轻松地说:“你再不醒的话,你的商行就没了,从今往后你就成了穷光蛋,只能住在巷子里,巷子冬凉夏暖,气味又重,到那时我才不顾你呢。”
谢惟双目紧闭,气息微弱,一张脸白得吓死人,初七又探了下他的脉,还在跳动,这才放心地舒了口气。
“你们干什么?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告诉你,今天不赔钱,我就不走了!”
外头又有人闹事了,这几日有不少人趁乱在府前吵架,硬说谢三郎毁了他们的货,非要赔十倍的货钱。
吵吵闹闹半天,初七受不了了,她撕开一方帕子揉成小布球堵住谢惟的耳朵,而后起身走出门外。
艳阳正高照,初七一下子适应不了刺目的阳光,不由后退几步躲到湘帘后,而这一晃正好被有心人瞅见,那人大声叫嚣道:
“屋里不是有人嘛?干嘛骗我,是不是想赖钱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