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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跟着梁公入了茅屋内,和一年多前的一样,屋中案榻简陋,除了墙上挂着的农具之外,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梁公倒上一碗水,恭敬地递给初七,初七勉强地喝了两口就把水碗放置边上,直截了当道:“梁公,三郎被诬蔑谋逆,如今谢府已被查封,我的商行和三郎的商行均入他人之手,我想去找阿爷,孰料人去楼空,连我的骆驼他们都带走了,我实在走投无路了。”
说着说着,悲从中来,初七没想到自己会有今日,以前还有阿财相伴,现在连阿财都不见了,她吸吸鼻子,低头抿住眼泪,梁公看看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似乎她所说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除了同情之外并没多少惊讶。
梁公道:“三郎说过伴君如伴虎,这一天迟早会来,不过娘子放心,三郎也是做足准备,请随我来。”
梁公提起油灯打开了屋内一道不起眼的小门,初七探头一看,门后堆放了不少粮食、杂物,没任何稀奇之处。
“娘子替我掌灯。”梁公边说边把油灯交于初七手中,初七接过之后又细细将这库房照了通,只见梁公移开一石缸后,豆大的灯火稍微摇曳,似乎此处有风透出来。
梁公猫下腰,咬着牙用力将最底部的石块抽走,露出一人大小的暗道。这暗道陡峭,直通地下,梁公朝初七招手,示意她先下去。
初七提裙,小心翼翼弯下腰往洞里钻,如今她怀有身孕,行动略微迟钝,还差点把油灯翻去,好在梁公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扶稳,另一只手还拉上了石块。
“轰”的一记轻响,初七与梁公共同入了这漆黑密道,一点豆大的灯光飘飘悠悠,欲灭不灭,约走十几步之后方才看见有光在闪。
初七终于踩着平地,悬在嗓眼的心也归到原处,原来是处地窖,再往前走就宽阔起来,她好奇地窖里为何有光,于是提灯细照,灯油所经之处光亮更甚,这里竟是堆满了黄金、宝石,随便抓些塞兜里,回去之后都能衣食无忧过上好几年。
初七惊讶得合不拢嘴,梁公随手点燃墙上的火把,黄金折射出火的光亮瞬间将此处闪成白昼,而此处所摆放的贵重器物满坑满谷,远比初七想象得要多得多。
“这些都是三郎留下的。”梁公如是说,“再开两三个谢氏商行都不成问题,三郎交待过老夫,若娘子来找就将此交于你,要你先找处地方好好安顿。”
说着,梁公从一只木匣中拿出过所文牒,上面写着的名字是:梁婉儿,出生年月与初七差不多。
“这是为娘子所备的出行文书,都是入户部的,有了它娘子不必担心被人询问,自今日起可重新开始。”
初七怔怔地看了会儿,“不,我不是要拿这些的,我是想请梁公帮我备马,我要去玉门关找三郎,不管是死是活,我一定要找到他。”
“这……娘子为何不安顿呢?三郎特意嘱咐老夫……”
“梁公,三郎懂我,他知道再怎么拜托梁公,我也不会听话,我想做的事我一定会去做,没人拦得了我。”
梁公闻之低头沉默了,粗眉紧蹙,很是为难。过半晌,他长叹口气,然后从木匣中又拿出另一本过所。
“你一人去玉门,老夫终究不放心,今晚你就在此歇息,明日老夫带你上路,找到三郎后老夫也有个交待。”
说着,梁公取下油灯转身走出地窖,初七离开之时回头看了眼这片壮观的金山,这正是她曾经梦寐以求之物,然而真当能拥有时,她却丝毫不心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早已被另一种情愫取代,她想着那个能陪她看遍山河、策马奔腾的男子,想着他们幸福美满的家。
在茅屋中草草歇了一晚,次日天微亮,初七就与梁公启程了,走之前梁公打开羊圈,将养了多年的羊全都放跑了,初七不解,问:“为何梁公要把羊都放了?”
“今日一走不知何时才回来,这是让它们自寻生路,对了,为方便行事,一路上我们祖孙相称,娘子叫我爷爷吧。”
“爷爷。”
“……”
“爷爷。”
“嗳。”
梁公笑了,粗犷的脸因这抹笑容变得慈祥不少,他上驴车甩起小鞭子,说:“乖孙女,走。”
小毛驴迈开蹄拉着小车往前跑,一直往西北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张掖城门上的更鼓敲了五下,城门刚开,就有不少胡商牵着骆驼要入城,城门郎验文牒过关,一个接一个,而后拦住一蒙面男子。
“把面罩摘了。”城门郎毫不客气地说道。
蒙面男子摘去遮挡风沙的面罩,又脱下帷帽,他脸上有伤,鼻子处正肿胀着,腮颊被人打过几拳,两边青紫,整张脸凹凸不平。
“怎么了这是?”
男子苦笑着以手遮掩半张脸,轻声说:“昨晚酒喝多了,和人打的。”
“打得还挺惨啊。”城门郎往过所上一盖,“走吧,别闹事。”
“谢官爷。”说着,男子戴好帷帽、面罩,牵着骆驼入了张掖城,他熟门熟路走入酒肆,挑了个角落的位置,背靠着墙坐着。
不久,小二端来葡萄酒,他解下面纱喝了口,经过腮帮子里牙依然作痛,阿嬷说改人面相得改骨,而骨头是生好的,除非折断重长,故阿嬷拔了他的牙使他脸型削瘦,又断了他的鼻梁再接,使鼻子高了些许,最难变化的是眉眼,修了眉型不算,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与眼神。
但如今脸肿成这样,别说控制表情,连动下脸都疼痛难忍,阿嬷劝他再休养半个月,可是他实在等不及了,眼下不知初七安危,必须尽快找到她,正当想着,有一人坐到其对首,二十余岁的年纪,下巴如刀刻般刚毅,他自说自画拿起案上的酒碗,猛灌一口酒,而后用手指沾了碗底的酒,在桌上写了一行字:“三郎,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