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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十月开始,天气渐渐冷下来,太后的身子越发不好了,玄凌忙于政务脱不开身,季欣然只好时常往颐宁宫去代替玄凌尽孝。
这日,季欣然刚从颐宁宫出来,依琴便迎上来低声说道,“娘娘,凤仪宫出事了。”
“怎么回事?”
“听说皇上今日下朝原本要往颐宁宫去,走到半路凤仪宫的人来报说是和嘉帝姬发热了,皇上便转道去了凤仪宫,谁知道刚进殿内还没说上几句话,皇后娘娘就昏过去了,到现在都没醒。”
“咱们去看看。”季欣然边说便带着侍女往凤仪宫方向去。
进了昭阳殿,皇上端坐在主位上,一脸不虞,两位太医跪在下方。
“嫔妾给皇上请安。”当着外人的面,季欣然自是规规矩矩的。
“阿昔来了,坐吧。”
“嫔妾听闻皇后娘娘和帝姬不大好,便过来看看。”
“阿昔有心了,进去看看皇后吧。”
“你们是素日为皇后和帝姬诊脉的,皇后和帝姬的情况你们最清楚,怎的今日倒说不出个所以然了!”季欣然走后,皇上看着底下两个太医,气就不打一处来。
“皇上恕罪,臣等为娘娘与帝姬诊脉,却实在未发现能致使娘娘和帝姬有恙的原因啊,这些日子以来,娘娘和帝姬的身体都是逐渐好转的。”
“皇后和帝姬今日都吃了些什么?”皇上看着侍立在一旁的绘春。
“回皇上,皇后娘娘今早只吃了小半碗粥便觉得胸闷,奴婢陪娘娘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回来之后休息了一会,娘娘又觉得胸闷,然后皇上您就来了,之后……”之后说着话就晕了,玄凌也就知道了。
“去把乳母叫来。”
没一会,和嘉帝姬的乳母张氏进到殿内。
“奴婢给皇上请安,今日帝姬起初一切正常,只是醒的早了些,奴婢给帝姬喂了奶,又陪着帝姬玩了会,帝姬便有些困倦,奴婢便哄帝姬睡下,待到快午膳帝姬还未醒,奴婢这才发现帝姬发热了。”
正殿里玄凌正问着话,内室里,季欣然看过了皇后和帝姬,帝姬小脸红红的,刚用了疏散的药,睡得不大安稳,倒的确是病了的样子,可皇后脸色红润,像是睡着了一般,可却始终不醒,季欣然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季欣然回到正殿,此时凤仪宫几乎所有侍奉的宫人都跪在地上,玄凌正在问皇后和帝姬这几日的日常,宫人回复都说皇后和帝姬身子并无不妥,如今突然同时有恙,不免玄凌多想一些。
“再去传几个太医来,协助章太医和胡太医再把这昭阳殿内外,不,把整个凤仪宫每一寸都给朕仔仔细细的查验一遍,看看还是否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另外再传两个医女,查查皇后和帝姬身边伺候的人身上,衣服,头饰,香包都有无问题。”
“是。”玄凌吩咐完,便有人退出昭阳殿去请太医和医女。
过了一会齐月宾,苗月华和甘静茹也都陆续赶过来,和季欣然一起坐在皇上下首,等待太医查验的结果。季欣然突然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过了约两个时辰,几位太医与医女来回禀,凤仪宫并未有任何不利于娘娘和帝姬的东西。“荒唐!查来查去什么都没有,那你们来告诉朕,皇后和帝姬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
太医们只一味磕头求饶,查不出原因被责罚倒也罢了,皇后和帝姬若有不测,掉的怕不只是他们自己的脑袋。喧闹间,一个看起来比较年轻的太医似乎鼓足了勇气,抬头看向玄凌道,“微臣斗胆,若无任何病因,皇后娘娘和帝姬恐是……”
“是什么?”玄凌瞟了他一眼。
“恐是……被人施了厌胜之术。”说完跪倒在地,整个上身匍匐在地上。
立时间,整个殿内安静到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放肆!”玄凌猛然站起身将茶杯狠狠的砸在地上。飞溅的碎片划过了年轻太医的额头,也擦破了甘静茹的手。年轻太医脸上的伤口似乎很深,血水混着汗水一起流过半张脸,他也不敢抬手去擦,甘静茹饶是从小娇生惯养,这时候也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敢出一点声响。皇上雷霆之怒未减,这时候谁敢再惹了皇上不痛快,管你有罪没罪都得陪着一起死。
季欣然看着自己裙边被茶水沾染上的痕迹,忽然明白了她那种不好的预感来自哪里。原来就是在这,厌胜之术。宫里现在只有她,齐月宾,苗月华和甘静茹四个嫔妃,季欣然自己没做过自是清楚,且她宫里除了自己带进宫的心腹,其余都是皇上指派的人,自是不会有内鬼,谁想害她也害不到。齐月宾行事一样低调,又无宠无子,平日也是老实本分,应该也不会做这种抄家灭族的事吧?又有谁会去害这样一个存在感极弱的人?那么只剩苗甘二人了!季欣然脑里又突然闪现皇后红润的脸色和帝姬不安的睡容,一时只觉得有许多谜团缠绕在一起,迫使她想要解开看一看源头在哪里。
沉默许久,玄凌终于开口,“李长派人去各宫,查!掘地三尺也给朕找出来!只是你们……”玄凌看了一圈在殿内的几个嫔妃,看到季欣然时,突然纠结起来,查,会不会让阿昔觉得他不信她,虽然玄凌也知道,无论谁是幕后之人,阿昔都不会是,他的阿昔自是坦坦荡荡之人,便是真与谁不和,也不屑于做这种不齿之事。可若是所有人都查,却只不查她,且不说会让旁人对她心有芥蒂,以后若再有什么,阿昔也会被人诟病。
“那便先从嫔妾宫里查起吧。”季欣然心里明白玄凌的纠结,刚要开口表示自己宫里也要查,便听到一旁传来这一句。
是齐月宾,似要为玄凌和她解围一般,季欣然冲她微微一笑,转头对玄凌说,“不拘是谁的宫,都要仔细查,除了我们姐妹几个住着的,便是那些没有住人的,荒废了的,都要查,只是太后宫里是不用查的。”
“没错,熙贵嫔说的对,李长,你多带些人,给朕仔仔细细的查!只是为避嫌疑,这殿内之人就都不要随意走动了,只在此等着结果便是。”而后又看向李长说,“记得,悄悄的办,别惊扰了太后。”
“是,奴才遵旨。”说完,便带着小厦子吩咐侍卫一齐去查。
这一等便等到了月上梢头,季欣然只觉得昏昏欲睡的时候,李长带人回来了。殿内之人,除了玄凌和季欣然,所有人的心都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毕竟有些人的性命很有可能今天就会交待在这了。
“皇上,”李长也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事,连说话也不是以往那般有底气,“奴才奉皇上之命搜查各宫,已搜查完毕,特来向皇上复命。”
“说。”
李长咽了下口水,又看了看几位嫔妃,“奴才在瑶华宫后殿的杨树下发现了写有皇后生辰八字的布偶,在冷宫的后墙根发现了写有和嘉帝姬生辰八字的布偶,又在秋来宫西茶房的房梁上发现了写有……写有……”李长每说一句,玄凌的脸就黑一分。
“别吞吞吐吐的,快说!”
“……太后生辰八字的布偶。”李长说到最后只恨不得把脑袋直接塞进胸膛里,示意身后的宫人把放着布偶的托盘呈给皇上。
“放肆!”玄凌暴跳如雷,直接冲到甘静茹面前把布偶砸向她,“甘静茹,你有几个脑袋,你们甘家有几个脑袋,竟敢诅咒太后!”
甘静茹和苗月华直接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哭着喊冤。季欣然只觉得头疼的厉害,这宫里果真是一刻都消停不得,这两年宫里进的都是些什么人啊?甘静茹和苗月华一向是以做皇后为目标的,尤其是甘家。朱柔则从一开始就到处蹦跶妄图富贵与荣宠,皇后更是心计十足,深藏不露,宫里一共六个天子妻妾,四个都是不安分的,季欣然觉得这几年自己着实过的辛苦,明年选秀定要选些安分守己的才是。
“其他宫室可有发现?”玄凌瞪着苗甘二人向李长问道。
“奴才敢确保绝无遗漏。”
季欣然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这么巧皇后平日都好好的,在皇上来看望帝姬时突然晕厥,这么巧突然有个脸生的太医怀疑有巫蛊之事,这么巧李长带着人不费力的就找到了证物。季欣然仿佛已经看到了接下来的局面,背后之人可真是下了一盘好棋。
果然玄凌开口说道,“贵嫔和容华便先回宫吧,李长带上这两个毒妇回仪元殿,再去让人把冷宫那个贱妇给朕带过来!”说罢,起身便先走了出去。
“恭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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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澜殿。
“娘娘,在想刚才的事么?”芊玉给季欣然奉了盏茶。
“本宫在想幕后之人。”
“幕后之人?娘娘的意思是这件事不是甘婉仪和苗嫔做的?”
“本宫只是觉得事有蹊跷,且不说她们才进宫多久,如何会懂这些?本宫虽年纪小些,但自小在宫中长大,许多事倒是也明白,若厌胜之术真的有用,只怕朱柔则早就是皇后了,何必还等到现在?何况若换作是你,你会把这等重要的东西随意埋在墙根和树下?”季欣然嗤笑一声。
“娘娘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这幕后之人,娘娘可有猜测?”
“事实早晚都会浮出水面。只是宫中怕是又会不平静了。”
“可若不是她们……”
“自大周开国以来,就没出过几桩巫蛊之事,但凡有,那就必然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若布偶上只是后宫嫔妃,兴许前朝大臣上书求情,皇上尚且能调查一番,可是此次事情涉及到了太后,谁不知道皇上最是孝顺,这种事自然是宁可错杀也绝不能放过的。更何况有些人既已做好了陷害的打算,自然会把尾巴都扫清,即使调查了怕也是无迹可寻。”只是她倒真敢这般牵连太后,就不怕太后察觉么?
第二天一早仪元殿传来消息,有甘氏和苗氏宫中的宫女指认二人都曾有几日只和心腹待在内室,不让旁人进入主殿,而制作布偶的料子经查也只有两人宫中领过,且在甘氏宫中还寻到了未用完的碎料。两日后玄凌下旨:正五品嫔苗氏与婉仪甘氏对皇后与和嘉帝姬施厌胜之术,戕害中宫,谋夺后位,祸乱后宫,更衣朱氏妄图暗害太后,罪不容诛,三人皆贬为庶人,赐死。甘苗两家三族之内皆斩首,三族之外皆贬为庶人,流放漠北。朱氏一门贬为庶人,迁出京城。
“四哥,写有太后生辰八字的布偶是在秋来宫找到的,为何圣旨上却言是朱更衣暗害太后?且嫔妾觉着此事还尚存许多疑点。”季欣然在仪元殿与玄凌谈论此事。
“朕知道此事证据并不完全充分,但是若不是甘苗二人做的,便只能是月宾或皇后,然而却没有一丝线索,要么真的是甘苗二人,要么是另外之人手脚太干净,这事如今已闹得满城风雨,若朕迟迟不下旨意,只怕天下人都认为朕是包庇罪魁祸首。且甘苗两家也并不干净,甘苗两家贪墨军饷,盗卖前线战马,这件事朕之前便有所耳闻,只是前两日才刚刚收集到证据,朕还没来得及办他们,他们的女儿便先给朕弄出这样的事!且朕下旨诛杀甘苗二人,也不只是因为这件事,之前你落水一事,也有甘氏的手笔在,那两个宫女,其中有一个便是甘氏安插但朱氏身边的。至于圣旨上写朱氏暗害太后,这个罪名要比暗害皇后更大,朕要铲除朱家,就必须要把这个罪名按在朱柔则身上。”
太后收到消息时,玄凌已将旨意下发。太后万想不到玄凌竟会对朱家动手,顿时气得仰倒,忙命人寻了玄凌过来。
“皇帝如今眼中还有哀家么?不如连带着哀家一并贬为庶人的好!”玄凌脚刚踏进颐宁宫,便听到太后的斥责。
玄凌并不说话,只是坐下来静静地看着太后。
“皇帝只一味看着哀家做什么?就没有什么要对哀家解释的么?”
“朕有话说,但却不是向母后解释,朕并不觉得需要对母后解释什么。朕看着母后也只是在想朕是否真的是母后的亲生儿子。”
“皇帝!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这是你该对母后说话的态度么?你若不是母后的儿子,还能是谁的儿子?”这是玄凌第一次对着太后自称“朕”,太后被这阴阳怪气的话气得无以复加。
“若是母后的儿子,朕怎么觉得朕连那些外戚都比不过呢?”
玄凌语气平静,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太后此时不知是气愤多还是惊惧多。
“皇帝怎么会这么想?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了朕?先是让朕封宜修为妃,后又逼着朕封朱柔则为小仪,母后明知她算计朕,明知朕厌恶她,却还在除夕夜宴给朕的酒中下了药,令她有孕。旁人算计朕也罢了,您是我的亲生母亲,也帮着旁人一起算计您的亲儿子!朕早就知道,只碍着您是朕的母后,朕也没有说过什么。皇后与和嘉,纵有朱氏与陶氏陷害,您百般包庇,朕也依旧未置一词。朕想和嘉若精心照顾,身子许是慢慢会好,朕也会给宜修皇后的尊位,况且这毕竟是后宫之事,朕也不想驳了您的颜面,只是您依旧不满足。朕一向对您孝顺有加,但想来母后也并在意朕的孝顺。后宫也就罢了,前朝的事母后竟也想要插手。朱家,仗着是母后的娘家,横行无忌,欺男霸女,与民争利,这些事母后当朕不知道么?朕一直在给他们机会,给母后体面,但是母后身为大周的太后,竟对娘家的所作所为毫无规劝之心。就在昨日,朕竟然接到消息说承恩公之子,您的侄子,朕那名分上的表哥朱衡铭强抢民女欲纳为妾,竟将那女子全家都打死了。事后那朱衡铭竟还不屑一顾,承恩公更是一味溺爱自己的儿子,利用自己的身份势力将此事强行压下。”
玄凌目光直直盯着太后,苦笑一声,“这件事母后也知道吧?为了帮朱家,便当作从未发生过一般瞒着朕。若不是朕手下人查到了此事,母后打算瞒到什么时候呢?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母后这般为了朱家,竟是连朕在百姓心中的声名都不顾了么!如今朕只是将朱家一门贬为庶人,迁居永州,朕已是宽仁至极!母后放心,朱衡铭虽突发疾病而亡,但朕定会好好保全您太后的尊荣,如今事情既已了了,后宫之事交给熙贵嫔便是,母后就好好的在颐宁宫颐养天年吧!”
玄凌拂袖而去,太后却仿佛依旧能看见方才玄凌冰冷的眼神,皇帝已经知晓了朱家的所作所为,后宫的事都交给熙贵嫔,这是什么意思?她被架空了?那她这个太后又与那些个太妃有何区别?谁还会把她放在眼中?她要的不是只龟缩在这小小一宫里,她才是后宫之主,她要有无上的权利!太后怒极攻心,顿时喷出一口血,晕了过去,一时间颐宁宫慌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