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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屋子的里面还是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总共有三扇门,不论推开的是哪一扇,都一定不会让里面的人感到失望。
屋子的正门,连着的是屋外的大堂,那里三教九流,包罗万象,是活人的天堂,也是活人的地狱。
不管你是王侯贵胄,还是乞丐小偷,只要手底下还不算亏空,哪怕只有一文钱的富裕,也可以被人用最恭敬的礼仪与最热情的笑容迎进来。
在这个地方,一文钱也可以变成一万两银子,而一万两银子也可能如指间的青烟,稍瞬即逝。
但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每个人至少都心服口服,丝毫没有不公的埋怨。
愿赌服输,这就是这个地方的可怕。
明明已身处地狱却不自知,还以为是在天堂。
千金赌坊,一掷千金。
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地方,有人欢喜有人忧,可热闹从来都是别人的,不是他的。
他此时,正坐在屋子里,一动不动。
那扇门,将他与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离。
他是昨日刚刚被请来这个地方的,被请来做新的管家。
他听说,在他之前的那位李管家,下场并不怎么可堪入耳。
所以这个烂摊子,他本也是不想接下的。
只不过,请他来的人,毕竟是新晋的榜眼大人,不看人的面子,也得看官家的面子。
既然是个烂摊子,那一定是有很多烂账。
几十年的账本堆得像是一座小山,就放在屋子的一角。
可是他已经坐在这间屋子里整整两天了,却连翻都没有去翻上一下。
不理账本,不问世事,那这个管家,到底管什么呢?
他在管着这里的气。
他面前的第一扇门,就是人气。
相格局,堪风水,顺人气,知天命。
只要知道了这里的气,他就知道怎样才能让赌坊的生意源远流长。
如果说这运势是赌坊的神,那银钱就一定是赌坊的形,形神俱在,无本不立。
他脚底下的第二扇门,就是命脉。
这条命脉,通往一个秘密的金库,一个任何人进去了都再也不想出来的地方。
可是那里的钱,只属于一个人,一个他们都不愿去背叛的人。
说是不愿,因为这本就没有必要,听话的人,那个人给他们的酬劳绝对富足,背叛的人,那个人给他们的威胁绝对可怕。
相比之下,当然是老老实实地干活最为明智,也最为舒适。
而他身后的第三扇门,却看起来最为平庸,因为那不过是通往一言堂的小路罢了。
一言堂,既没有赌坊里的穷奢极侈,也没有金库的神秘诱人,那不过是个什么人都可以去拜访的地方。
可是他却知道,这第三扇门,远比那前两扇更暗藏玄机。
如果让他去选,他倒是宁远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推开这一扇。
他在这里坐了两天,还没有完全将自己的气融进这里的气,他面前的门却被别人推开了。
他知道,如果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没有人敢来推开这扇门打扰他。
来的,是一个讨债人。
铁链子腰带,小牛皮鞭子,腰间别着的银钩小刀,同样的装束,同样的人。
“金……金总管。”讨债人砰地推开门,喘着粗气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出……出事了。”
金总管并没有关心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而是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把这个讨债人先看了一个遍。
“我不是说过,这两天,只要赌坊的生意还没有亏损到八成以上,就不要来打扰我。”
“这岂止是八成,简直是翻倍,不,三倍!”讨债人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您老快去瞧一瞧吧,庄家已经顶不住了。”
金总管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仍是气定神闲地问道,“他吴老三的赌技虽不是顶好的,却也不算差,至于千术么,更是人上之人,这里还有他撑不住的场子?”
“说来也是邪门儿了。”讨债人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感觉跟做梦似的,“今儿个外面来了个生人,运气简直冲了天,您猜怎么着,下的盘口一局比一局大,专跟庄家对赌,一掷两瞪眼,结果竟然连掷了五把豹子,现在所有人都撒下了手中的活计,围起场子来了。”
三个六,豹子,五把豹子?
“五把豹子,莫不是个郎中?”金总管透着门缝远远地一瞥,果然那边人已经围成了一圈,好不热闹。
郎中,这里的郎中,并不是看病的大夫,而是专门出老千的行家。
“庄家说,他没看出来,所以才让我赶紧来请您。”
“吴老三都没有看出来?”
他此时已眉头紧锁,出千的行家都看不出来别人的千,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这个人的手段比别人还要高明数倍,另一种是,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出千。
前一种,他不信,他见过吴老三的手段,不相信世上还有他看不出来的千术,至于后一种,他就更不敢信了。
“在这个地方,能投出一次豹子的人,已是该烧上三年的高香了。”
一般人至少得掷上几百次,才有可能出上一次豹子。
而在这里,可能几千次都不一定能出的来。
赌坊里的那几副骰子他都见过,当然也知道里面灌了些什么东西。
十赌九骗,他并不介意这些手段。
只要没有被别人识别出来的千术,就不算是老千。
“可不是嘛,我来这里三个多月,从来都没有见过一次豹子。”讨债人也跟着点了点头,他也觉得今天是真的开了眼了。
“所以,连掷五把,你相信这是运气?”
“我不信。”讨债人先是摇了摇头,可是看到金总管的脸色之后又点了点头,“也可能,这世上真的有人就是这么走狗屎运。”
“这个世上,最需要小心的只有两种人。”金总管已缓缓起了身,虽然知道外面的银子在一把一把地输掉,却并不是很着急,“一种是胆子特别大的人,一种是运气特别好的人。而这个人,恰恰两种都给占全了。”
“运气好我是看出来了,但是这胆子怎么就特别大了呢?”
“敢跑来千金赌坊用这样的运气赚钱的人,还不算是胆大包天了么?”
“的确是狗胆包天。”讨债人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银钩小刀,回想了一下那个人的样子,看起来应该是个好捏的软柿子,“那金总管是要把这人请出去?”
输不起便动手,本来是一件既掉身份又坏规矩的事情。
不过非常时期,也得用非常手段。
金总管背着双手,笑眯眯地走出大门。
“那哪儿成啊,来者是客,当然要请这位客人,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