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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薛守拙的一番话,闻者无不落泪。
然而方育良仍然狡辩。
“我不信田贞娘一心求死,她和我弟弟感情就真那么好,至死不渝。哪个寡妇不想嫁人,哪个寡妇不想偷人。说什么贞洁烈女,随便问任何一个人,谁能信?”
薛守拙明白,方育良算是说出了一部分男人的心声。
拉良家妇女下水,劝风尘女从良。
逼不想守寡的守寡,逼不想嫁人的嫁人。
他们真的在乎女人贞洁吗?
不,他们只是喜欢掌控一群人生死的快感。
规则是他们的遮羞布,礼法是他们的作恶工具而已。
薛守拙声音威严地说:
“方育良,你心思龌龊,就以己度人。以为所有人与你一样心术不正。本师爷准你去衙门口宣扬你刚才说的话,若你能在一个时辰内找到十个人和你心思相同,并且愿意在堂前作证,就让薛大人恕你无罪。若洪县风气如此,薛大人纵有回天之术,恐怕也难以纠正歪风邪气,不如辞官归隐。”
说完这一番话,方育良暗暗叫苦。
今天过去,无论他有没有被律法处罚,以后他都是社会性死亡了。
谁会承认自己是无耻之徒呢?
恐怕都得躲着他走路。
“他们都是心里这样想,嘴上不敢说罢了,不像我……”
“不像你什么?窜天杨上插鸡毛,老大胆子,什么都往外说?还是千层鞋底子做腮帮子,好厚的脸皮子?孟子他老人家说过,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我看那田贞娘是太知道羞恶了,而你,太不是人!”
郑彦中用扇子柄指着方育良一顿输出。
方育良终于低下了头。
可是他嘴里仍然嚷嚷着:
“她才二十岁,才守了两年寡。不能因此说我逼嫁贞妇,不能因此绞死我……”
方育良猛然抬起头:
“如果要绞死我,那邓大桩呢?是他让我做的,他是主犯,应该绞死他。”
邓大桩也急了:“方育良是主犯,他是主犯,怎么骗婚书,怎么抢人都是他安排的。婚书早就写完了,他说有办法骗田老太太按手印。什么时间,带多少人去抢人,也是他规划好的,小的愿意出具证词,签字画押。”
薛文堂听罢:“好,那你现在就一句一句从头招来,由刘主簿记录在案。”
签字画押的证词可不比口头之说,具有严肃的法律效力。
邓大桩为了不掉脑袋,事无巨细,一一说明。
连沁了油的江米粿子怎么特意做的都说得一清二楚。
方育良身子瘫软下来。
他发出巨大的嚎哭。
“县令大人,我鬼迷心窍了,我不想死啊。我还有老母亲要供养,还有妻儿要养活。方育香,你求求大人吧,别让你大哥死,方家可没男人了呀!”
方育香异常不情愿,可也不得不跪下来请求:
“大人,民妇的大哥确实做了好大的恶。可是,可是,确实如他所说,方家没男人,他死了,大嫂也守寡了……”
说着,她哭倒在地。
薛守拙过去对薛文堂耳语几句退回屏风后面。
“方育良,姑念你所说的,田氏守寡未久,你不能判断其贞洁意志,但是按照律法,夫家父母兄弟逼嫁孀妇,至少一百大板,何况你逼死人命。本官不忍你老母妻儿受你波及,沦入孤苦无依的境地。方育良,你欺压他人之时,没想过会报应在自己身上吗?除一百板子外,本官加判你带重枷游街十日,枷号两月!”
这算是免了方育良的死罪,不过一百板子的滋味,不是一般人受的。
之后伤势如何,棒疮发作会不会死,就看个人造化了。
没死成还得带重枷游行。
脖子上扛着好几十斤的大枷绕县城走十天,沿途收获无数烂菜叶子和臭鸡蛋。
枷号两个月,就是带着枷坐两个月监狱。
这回可以换轻一点的枷,那也得十几斤。
反正,这一通折腾下来,差不多半条命也没了。
方育良还得磕头谢恩,呜呜呜地哭。
邓大桩也没好到哪里去,不问意志,强娶寡妇,按律打六十板子,罚做苦役一年。
汪三赖等人,每人三十板子,罚银五两,以供郭翠莲和方育香养伤之用。
这几个人嘴里发苦,看向方育良和邓大桩的眼神都不对了。
邓大桩也知道,这梁子是结下来了。
这些人都不是好东西,满嘴讲义气,其实吃亏了睚眦必报。
“田氏贞娘,守节自尽,本官会向上面请求旌表,为其修牌坊坟墓,若是有人敢擅自传扬关于田氏不好的流言,本官必会严加惩处!”
薛守拙无比痛恨贞节牌坊,可也只能用这种东西守护田贞娘灵魂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