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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红笑而不答,看来对于林阿姨怪异的举动,他们小夫妻俩已是见怪不怪。
祥林嫂是鲁迅笔下的悲剧人物,我忍不住猜测:“你们是说,她和祥林嫂一样悲惨吗?”
结果对面这对小夫妻,先是同时点着头,又同时摇了头。
我顿时无语,没好气道:“好啦,你们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阿红喝了一口水,开口解释:“林阿姨以前有过一个女儿,一天晚上她睡得太死,女儿被捂在被子里窒息了,她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逢人便说都是她的错,当初不该这样那样,不然女儿都这么大了……”
“至于她女儿到底多大了,没有人知道。”阿东插了一句。
阿红点点头继续:“我们点头,是因为她逢人便说自己的女儿,现在这一片住着的人几乎都知道她的事,这一点就跟祥林嫂总说她的阿毛一样。而我们摇头,是针对你的话,她虽然失去了女儿,但不至于像祥林嫂那么悲惨。”
“林阿姨是北方人,现在虽然一个人住在这里,但她逢年过节还是要回家的,上次我还看见她家人来看她。”
我了然,祥林嫂新寡被卖,又失夫失儿被撵走,最后沦为乞丐,惨死在祝福夜的风雪中。林阿姨并不全然是祥林嫂式的悲剧人物。
停了一会儿,阿红又补充:“其实林阿姨人挺好的,只是有时候说的话怪怪的,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所以你也别太把她的话放心上。”
我点点头,对林阿姨有了一些浅薄的认识,但也仅限于此。
因为我只是暂时借住这里,对我和林阿姨来说,我们不过是彼此的过客,匆匆而过,不会有什么交集,更不会给彼此掀起多大的生活水花。
却不想,我此时想得太过简单。
饭后回到出租屋,筒子楼里依旧很热闹。
三层第一间房的门依然紧闭。第二间房更是从没打开过,但灯是亮着的,老旧的楼隔音不好,有争吵声和哭泣声传出来。
暂住的打算,令我的好奇心并不重,我没有探究别人隐私的心思,但阿红却小声地唏嘘起来:“又吵架了……”
我似乎听出她感叹之中有股厌恶和担忧。
扶着她的阿东小声安慰:“你别想太多,我们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这对话让我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忍不住问:“怎么了?”
“没什么。”
阿红又说:“以后你就知道了。”看得出她有些烦躁。
我没再问,胡乱猜测着我以后会知道什么。
或许是事关婚姻吧。因为我和她,现在最大的不同在于,她是已婚人士,而我还单着。
我们心思各异,第三间的房门突然打开,三个短发小孩探出头,叫了阿东阿红叔叔阿姨后,黑亮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我。
或许是眼巴巴的看着我。我没有过和小孩子相处的经验,只对他们友好的笑着。
三个小孩依然眼巴巴的看着我,我不明所以,笑得有点尴尬。
还是阿红笑吟吟地替我解围:“你们三个小鬼头,这个阿姨今天刚来,明天再给你们买糖吃。”
三个小孩拍着手高兴起来,阿红和阿东逗着他们说话,房里有人走了出来。
那是个中年女人,腰间抱着一个小小孩,昏黄的灯光照得她的脸蜡黄暗沉,一副疲惫木然的样子。
她先喊了三个小孩进屋,才笑着和我们说了几句话,显得有些拘束。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那三个小鬼头又在她身后扯着妈妈的衣角,闹着要听东郭先生的故事。
她抱着孩子,手忙脚乱地应付着衣角上的三只手,阿红突然问她:“大哥今天上夜班吗?”
我注意到,阿红的语气有点冲。
我忙看向那中年女人,她脸上的笑变得勉强,没有看向我们,点着头嘴上含糊应着,带着孩子匆匆和我们道别,显得有些慌乱。
阿红轻轻叹着气,又恶狠狠地瞪了眼阿东,有种迁怒的感觉。
我和阿东都不敢说话,沉默地继续走。
路过第四间房时,我留意到房子黑漆漆的,很安静,里面住的人似乎还没有回来。
十一月底的H市,天气到底冷了下来。
阿东在床尾的那处空地打着地铺,我和阿红躺在暖和的席梦思上小声说着话。
我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对于今天楼里遇到的人和事,也并没有要一探究竟的打算,只是因着阿红阿东两人的行为和那几句话,让我产生了一些疑惑。
严格来说,我只关心我所在意的人和事。
阿红也并不是个爱说人长短的人,今晚却不再三缄其口、讳莫如深,小声地在我耳边替我解惑。
比如,第二间房里传来的吵闹哭泣声。
阿红的解说中,我知道,第二间房里,住的是个姓郑的产妇,现在生的是第三胎,还没满月。
家里人是重男轻女的老思想,在前两胎连着生女后,郑女士忍着气怀了第三胎。又因为丈夫有公职在身,经过家里人商量后,她挺着大肚,带着4岁的大女儿,在这里租房住着。
郑女士的婆婆十天半个月的来一趟,但不会过夜,而且逢来必闹。前段时间,郑女士月份大了,她的婆婆来得勤了些,在是否提前住院待产的事情上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她的婆婆更是以死相逼,郑女士让了一步,却气得羊水早破早产了半个月。
早产的还是个女孩,医生建议住院观察几天,但郑女士的婆婆死活不同意,认为一个丫头片子值不得花那个冤枉钱,在医院里闹得鸡飞狗跳,最后还是郑女士让了步。
于是,这间出租房里住着的,由原来的一大一小变成了一大两小,而郑女士的婆婆更是撒手不管,郑女士出院这几天过得煎熬无比。
但幸好,第一间房的林阿姨时不时地来给她伺候月子,她才没那么绝望,日子也才算过得下去。
“那她的老公呢?”我有些吃惊,在阿红的讲诉中,几乎没有提到这个男人。
阿红嗤之以鼻,义愤填膺:“一个软蛋,孬种,他的妈说啥就是啥,没有一点主见!郑大姐真是可怜,嫁给这种男人!”
“那她为什么还不离婚?”
“谁知道呢?”阿红显得黯然,感叹着,“哪有那么容易离的?尤其生了小孩的,何况她还生了那么多。”
我默然,注意到地上的阿东在我们说话的过程中一句话也没说,似乎睡着了。
我忽然有点明白,她唏嘘那句“又吵架”时,为什么特别咬重那个“又”字。
心中有种感觉,觉得不应该再说下去,阿红却是把话题转到了第三间房那一家上。
她现在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像是在忧虑着什么,急需找个人来倾诉,然后以楼里的这些人事作为发泄口,一股脑们地向我直抒不快,我也只好配合着继续听着,没有打断。
第三间房,住的是一家六口,爸爸妈妈,还有四个儿子。
男人是本地典型的男人,趿着拖鞋,上午睡到日三竿,下午喝着老爸茶,晚上邀伴吃烧烤,日子过得潇洒快活,可怜女人背着小儿子,牵着老三,担着水果豆花,走街窜巷吆喝着卖钱。
一家的重担,都压在女人的身上。
那四个儿子,大的七岁,刚上一年级,最小的年底才一岁,大的小的都还算乖巧懂事。
我想起那三个小孩嚷着妈妈要听东郭先生的故事,而不是白雪公主灰姑娘什么的,我猜测或许是这位伟大的妈妈有意而为之,在无形教育着孩子早当家。
“你说她老公游手好闲没工作,那你为什么还问她老公上没上夜班?”
“她老公之前还有工作,后来受不住夜班的苦给辞了,却对外宣称还在工作,还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呢。”阿红说得气愤,恨声两句“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又解释,“我这只是顾及她的面子,没有拆穿而已。”
“我估计她心里可能会不高兴吧?”
“唉,我也是有点冲动,”阿红有些自责,“看见她手忙脚乱的,她老公却在外面花天酒地,一点都不顾家,我就忍不住生气。希望她不要生我的气。”
我眼前浮现出中年女人那张疲惫木然的脸,还有她的拘束和慌乱,生活的重压没有让她强大狠劲起来,却选择了忍气吞声,默默承受,难道是摊上这样一个大男子主义的丈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