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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大人,咱们这是准备去哪儿啊?”随行的一个人问道。
“到处逛逛——唉,不是说这个镇子上有什么‘花灯会’一类活动嘛,咱们去看看。”
“欸,好……”旁的人皱紧了眉头,他心想,这中秋还没过完咱们就过来征丁了,这闹得人仰马翻的,谁还有心情去办什么灯会啊……
但他可不敢说,免得触了霉头,还破坏了这位大人的兴致。
一行人慢慢悠悠地走进了西市,杜柙看着西市的遍地狼藉,沉默了一瞬,“这里的花灯会已经办过了?”他心里隐隐有些想法,但还是不敢相信。
“这……中秋过完了,这灯会嘛……自然也是结束了的。”上前搭话的人显然有些心虚。
“……”杜柙没有说话,但他知道,肯定是这次征兵才让这里的灯会提前结束了。
“我不是说了,要等中秋过了,才征人的吗?”
“这……”搭话的人期期艾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邓维,你来说,”杜柙剜了那人一眼,“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这,大人,这不是镇民们都一心报国嘛,所以积极参选,这才让我们提早征完了人……”听见杜柙的问话,又一人站了出来,唯唯诺诺地回答道。
“嗯?”杜柙冷笑了声,显然是不信的,这满地的脏乱已经说明了一切——这次征兵征得如此迅速,就是这群人擅自征丁搞出来的,什么民众们一心报国、一听征兵都站了出来积极参加,合着原来是这种“积极”么?!
杜柙也是第一次参与征兵,他以前一直待在边郡,在大将军手底下做事,边郡的人们苦蛮族久矣,每次有什么征丁,那一定是抢着报名,倒是他给疏忽了,这水乡边儿上的百姓,好端端的,有几个人是愿意离开爹娘、离开故土,去偏远之地打仗的?
竟是被这群欺上瞒下的人给忽悠到了,杜柙重重地吸了一口气,他想,偏生自己又是没有证据,想骂个人不行……
他转过头,发泄似的用眼睛往四下里一扫,忽然发现在不远处水缸边上,站了个穿绿裙的小姑娘,年纪不大,可这胆子却不算小——看到他们这群明显不是本地人的装扮,居然没有直接躲开。
不……想来他这几天人人避之不及的样子,没准还是因为后面这群擅作主张的人,不止惊吓了百姓,还把他的名声给搞臭了,真是……想想就来气。
他走过去,蹲下身子,笑了笑,尽量想让自己显得和蔼一点,问道:“小姑娘你是谁啊,怎么站在这儿,你家大人呢?”
这穿着绿裙的小姑娘,自然就是小世子了。
他和游道上了街,才发现街上一片狼藉,许多的东西都像是在匆忙之间收拾走的,好些商户门前的灯都没有取下来,地上还落了好些杂物,各个商铺也都是关门闭户的,街上冷冷清清,没什么人。
他们俩看见了江林,又从江林爷爷那儿得知了江娘子的事儿,自然也就不好继续留在这里了,两人本来准备改道去私塾。
但游道临时有些不舒服,就把小世子留在了原地——这家店铺的主人就是江林的爷爷,游道走的时候,特意让老人家看着点小孩儿。
“我在等我姐姐。”小世子看着眼前的人,虽然心里有些害怕,但面上不显——他在云池镇待了这几个月,对这儿的人抱有极大的好感,故虽然这人长得凶,但小世子还是认认真真地回答了。
“那……小家伙你知不知道最近的征兵啊?”杜柙又笑眯眯地问了句,难得见到一个不怕他的小孩儿,他有了点兴趣,就想再逗一下。
“知道……”小世子看着眼前这人,往后退了几步,一脸警惕,虽然言一前几天同游道说的话他都没怎么听懂,但小世子还是得出了一个结论——征兵的人,绝不会是好人。
江林的爷爷也悄悄站了出来,怕这位大人一时发难,伤了小孩儿。
“那你觉得……那些来你们家征兵的怎么样啊?”杜柙丝毫不察,又问了声,他也想听听这小孩儿是怎么看他们的。
“……”小世子又往后退了几步,迅速而小声地说了句:“都是坏人!”,说完就往店铺旁边的巷子跑去。
“唉,你跑什么?”杜柙惊讶道。
“阿远!”游道刚回来,就看见一个不认识的男子,拦住了小孩,他惊呼一声,跑上前去,把小世子往身后一藏,高声喊道:“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就想抢小孩儿了么?!”
“……”杜柙有些尴尬,他不知道自己问的这些话吓到了小孩儿,只觉得奇怪,不过为了缓解尴尬,他只好转身,眉头一皱,就开始数落起了身后的人,这些人也真的是该敲打敲打了。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现在我们在这些小孩子的眼里都成什么人了?咱们远颂军,是什么样的军队,你们知道吗?咱们军——一直是以军纪严明被广而称赞,而你们,你们又做了什么?欺上瞒下,擅自提前征丁,扰乱当地百姓……”
话还没说完,跟随的人都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扰乱军纪这么一顶大帽子,在场的人,没一个是担得起的,杜提督这话,是能要他们的命的呀。
在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时候,小世子却扒拉着游道,准备趁这人不察,先走为上。
“哥哥,咱们走吧。”他拉着游道的衣角,低声说道。
“嗯?走什么走?”谁知杜柙的耳里如此之好,一下子就听见了小世子的说话声,但由于刚才还在训斥人,转过头的时候,声音就没收住,把小世子吓得一个激灵,“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游道一急,也生生红了眼眶,俩泡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儿。
“这……”杜柙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他就是一个在军队中长大的糙汉子,就算现在当了提督,有时也没法克制住自己的脾气,但他这人吧,又特别喜欢小孩儿,这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不那么怕他的小孩儿,还被他生生给吓哭了……
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眼下自己身后跪了一群战战兢兢的人,身前又站了个哭得昏天黑地的小孩儿,和一个眼眶微红的小姑娘。
杜柙就站在这俩之间,觉得自己也有点想哭了。
——这可比将军当众训他还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