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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入夏天,南城就变得多雨。
支楚月静静地坐在窗边属于她的座位,看着窗外绿树摇曳,阴云迅速聚拢,不一会轰轰轰地暴雨从天而降。
教室发出一声惊呼,变得躁动起来。
班长拍了拍书桌厉声:“安静自习。”
支楚月收回眼神,一丝丝凉意从窗外溜进来贴在她热烘烘的脖颈。她抬起头,黑板上板板正正写着几个字“对月考答案。”
不一会,教室走进一个高高的清瘦的男生拿了一摞答题卷,他站在讲台,清了清嗓子:“现在把答题卡发下去。有问题来找我。”
答题卷被分到几个人手里,几个人就在班里转着圈发卷子,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支楚月的。”
然后卷子就从左前方飞过来,落在支楚月的桌子上,鲜红的分数格外刺眼“99”。
支楚月拉直唇线,敛了敛情绪,再也没看过一眼语文卷子把它一把塞进抽屉。
双手一动就会牵动腹部的肉,一紧一紧地痛,细细麻麻地像春季的雨连绵不断。
临近下课,支楚月收拾了下桌面,长袖蓝白校服下伸出的一截手腕,纤细白嫩,却可以看见青紫的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
下了课,支楚月像往常一样站在学校外面的公交车站牌下,还撑着小小的蓝伞挡前面的雨。
一下雨,学生们家长们脚步就变得慌乱急匆匆,不一会学校门口的花海就散开了,奔向不同的方向。
站牌下本来只站着支楚月,过了一会,有一个人撑着一把异于平常尺寸的黑伞挤了进来,伞上的水顺着倾斜的角哗啦啦地流下来,成雨般落在支楚月的帆布鞋上,晕出湿的痕迹。
伞下的少年急急地抬起伞,也太抬起了头,乖巧的发型下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闪着惊慌:“同学,你没事吧?”
支楚月慢了半拍,面不改色:“没事。”
“对不起对不起,同学。我刚刚走得太急了撞到你的伞了,你的鞋子肯定湿了吧?我…”
他一边说一边用另外一只手在背包外侧的兜里套着什么,停顿了半会。
支楚月见他不走却也没有动静,忍不住抬起眼望他,一看就撞入他懊恼的双眼,两人生生地对视着。少年瞧见她送过来的眼神,手下的动作一顿,脸上升起尴尬又紧张的表情,对着她,一脸傻态。
支楚月一愣,移开眼神。
“同学真是对不起…纸巾也被我弄湿了。”他掏出的纸巾被他捏作一团,润湿了他的手。
半响,又听见他的提议。
“要不然这样,我赔一双给你吧!”
支楚月心里噗呲笑。这未免太隆重,只是打湿了鞋而已,她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然而她面上还是沉默着,过了好久才干巴巴地拒绝:“不用了。”
“同学,你是高一的吗?”
他把伞倾斜了半边,人却靠近了,暖暖的干净的气息扑面而来,顷刻之间笼罩着支楚月。
支楚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没有开口回答他。
他安静下来,沉默的气氛在小小的站牌间弥漫,又被远处传来的叫喊打破,左肩的少年一刻又鲜活起来。
只听见远处走来两个少年共撑着一把伞朝这边喊:“林哲!走吧!”
“同学,你等等我。”他靠近她,轻轻地对她说。
说完,人就撑着一把巨大的伞冲出站台,冲向雨幕。雨又大又重打在伞上,又从伞面落下一串一串模糊着人的视野。
支楚月看过去,却很清楚看见少年初长成的体格,高大挺拔,头发被雨打湿却又被风吹出肆意的模样。
三个人在离她不远处停下。
“好了,有没有纸巾。”撑着巨大黑伞的少年问。
两位少年中其中较矮的一位,出声了:“怎么了?你看看你怎么撑那么大一把伞还可以淋得那么湿。”
少年拍了拍他:“别磨蹭宋稔新!”
名叫宋稔新的少年略略嘴,一边把纸巾递给他一边还忍不住吐槽他:“刚刚是你在磨蹭吧!”
“不是你磨蹭我们早回到家了!”
“不是我,是许知远磨蹭!”宋稔新反驳。
身侧高高瘦瘦的男孩笑了,承认:“是我,我刚刚在登记成绩。”
“不想理你们两个。”少年恨恨地说着,“你俩一伙的。”
支楚月却在听到许知远那三个字时抬起了头,她记得,许知远是他们班最优秀的学生之一,各科老师的宠爱对象。
原来他们认识。
在她愣神之际,少年已经跑过来了,面上又挂上了纯真的笑容,对着她浅浅地笑着,嘴边括起一个圆润标准的括号。
他递给她干净的纸巾:“如果擦不了鞋子,那就擦擦头发吧。”
她抬起眼皮,面不改色:“不用了。”
他小心地指了指她被雨水浸湿的发尾,温和的语气提醒她:“你的头发湿了。”
扑灭而来的温柔像绵绵的春雨,润润地不知不觉柔和了万物。
支楚月被熏得晕晕乎乎地,回过神纸巾已经被握在手里,还是温热的。
刚刚还在眼前的少年已经走远,她直直地望过去,微抬着头,耳边的头发往后飘,露出她小小的一张脸,眉清目秀白白嫩嫩,一双杏眼望过去清纯无辜的样子。
像心灵感应一半,少年回过头与她对视。
几秒的挥手告别与展露微笑,却好像被拉长了几分钟,那样的真诚可爱好像冲破了两人的距离,附在雨丝上,然后落在了支楚月身上。
回到家换下湿掉的鞋袜,支楚月又洗了个澡,手上的伤实在太明显,她又拿了一件新的薄外套套在身上。
弄好这一切时,支有云刚好从外面回来,提着一个绿色工具包,风尘仆仆的样子。
“又下雨了咯。”支有云一边笑着一边放下工具包。
“闺女,今天有没有淋湿?”
“没有。”支楚月回他,看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淋湿了,提醒他,“快去洗澡吧你。我还没做饭呢。”
他嘿嘿一声,走近卧室:“好咧。现在就去洗。”
支有云一边找东西,一边和她说着话:“你怎么大夏天还穿着外套呢,不热吗闺女?”支楚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要你管。”
支有云也不气,唱着小曲就去洗澡,路过客厅还要问:“今天怎么那么晚?别以为我不知道,不会有小男朋友了吧。”
支楚月不紧不慢地说:“不急,反正你退休了我也不会嫁人的。”
吃完饭两个人坐在客厅看电视剧,支有云拿着手机滑着,停住问她:“月考成绩出了吗?”
支楚月坦坦荡荡地说:“考得还行,留在理科一班没问题。”
支有云的脸升起了一缕不明显的笑,乐滋滋地:“行啊,那么自信。”
说着起身,给自己泡了一杯红茶,调到自己喜欢的频道,抿了一口茶:“那我就不问了。你自己都清楚,我很放心。“
支楚月腹部隐隐地痛,密密麻麻的痛得她有些挂不住脸上的表情了。
她心口酸酸地,看着总是慈和的她爸,倾诉的欲望就在眼前却又被活生生打断。
不是什么大事。
他已经够累了。
我自己可以。
不要麻烦他。
…….
无数次重复的安慰麻痹自我的话语又在脑中响起,迅速膨胀像要把她整个人炸掉一样。痛苦侵扰着她。
她起身,兴致缺缺的样子:“又看这么无聊的节目,我不看了。我回房间写作业了。”
支有云放下茶杯看了一眼她,拿起旁边的水壶:“要不要喝一杯茶?”
“不要。”
“真不要?”
“真不要!”
支楚月关上门,大声喊道。
周围又安静下来,只有客厅的电视孜孜不倦地发出快乐的声音,支楚月倒在床上了,忍不住哭了,弓起背,背后两片肩胛骨像蝴蝶,挣扎着,脆弱得像要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