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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楚月的呼吸被打乱了。
回想男人赤裸裸的眼神,她的大脑像被细长的针刺着,痛感向周身晕开,太阳穴突突地跳。
她扒开腿就跑,却被男人扯住衣领,紧紧地勒着她的脖颈,她喘不过气来脸被憋红了。手无寸铁的她已然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她没想到,一个人从旁观者变为受害者,会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事情的变化快得她来不及做任何准备。
男人把她摁在墙边,眼里的喜悦贪婪跳出来,他急不可耐地靠近她,滚烫的气息混杂着烟酒味扑打在她的脖子上,烫得她发痛,发麻。
她握着手里的雨伞一次一次打在他的后背,只感觉他的后背像一堵墙,刀枪不入。
她听见巷子里头的情况也不甚乐观,听着女孩凄厉的哭声,她的心一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在那一刻被上天眷顾,猛地踢中男人的下身。
男人痛得嗷嗷地叫起来,手盖在那里,踉踉跄跄地靠倒在一边,一时间失去了气力和支楚月较量。
支楚月把伞狠狠砸过去,砸到男人双手,就跑出巷口,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男人的痛骂声都被她抛在身后,耳边是劫后余生的欢欣的心跳声。
兵荒马乱中,有一个人朝她奔过来。
总是乖乖梳着的刘海被晚风吹起,发旋处的发丝飘起,跳跃着,那双总是圆润闪着光的眼睛此时也亮亮的,他跑过来,掀起一阵风,拂过她的发尾。
他停住,指着不前方的巷口,对着后面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大喊:“警察叔叔,就在前面!”
巷子里的人听到动静,跑出来看见两个警察撒开腿就跑,身后的人追上去。
脚步声越来越远,四周安静下来。
林哲的呼吸一簇一簇扑到她旁边,她还有些愣神。
脑海中,他跑过来的画面被无限放慢重复播放,扑闪扑闪的灯光为此情此景打上朦胧的感觉,以至于支楚月不敢信。
不敢信,在她困苦之时,有一个尚且算得上认识的人出现了。
林哲累得弯着腰,好一会才直起身子,看着瞳孔涣散的一愣一愣的支楚月,凑近她,又怕吓到她,最终只轻轻喊着她的名字。
“支楚月?”
原来是真的。
真真切切的。
林哲就站在她面前,脸颊微微红,细细的汗顺着鬓角流下来,她和他站得很近,脚与脚并对,其间的距离不超过十厘米。
他浓重的呼吸扑过来,带着支楚月熟悉的暖暖的像阳光一样干净的气息,支楚月筑起的高高的围墙出现了缝隙。
她总算反应过来,眼睛变得酸胀,迟来的委屈、害怕化作眼泪,一丛一丛往外涌。
林哲一见他哭,就变得手忙脚乱:“怎么了?怎么哭了?”
视线往下移,发现支楚月的校服被扯得松垮垮地搭在肩膀上,头发乱糟糟地,林哲这才意识到。
“你怎么在这?你看见了?”语气也带上了急。
支楚月哭得肩膀一颤一颤地,想说话也说不出来。
林哲思索半响,把她的校服拉好,小心地弄好领子,支楚月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
“谢谢你。”压着哭腔说出的一句话好像还带有眼泪的湿意。
林哲看她好多了,眼泪被控制住了,虽然眼眶还红红的,却也可以和他恢复正常交流了。
他没忍住,看她可怜的模样像一只小小的狗狗,抬起手顺了顺她乱乱的头发,低下身与她平视,语气也放柔了不少,像在哄小孩。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别哭了。”
支楚月想来也丢脸,居然真的哭了。
她抬起手弄了弄脸上的泪水,想起正事:“对了,巷子里,应该还有个女孩。”
“好。”林哲直起身子,“那我们现在去找她吧。”
耳后拍拍她的肩膀,柔声地安慰她:“别哭了,嗯?”
支楚月点了点头,跟在林哲身后,走进了巷子里。
方才发生过的事情,又一次冲上脑海,支楚月还有些后怕。
下一秒,就有人捉住她的手腕,把她扯到他旁边,顷刻之间暖暖的气息环绕着她,支楚月吊起的心慢慢恢复原样。
“别怕。”
只听见他压低声音,不同于平时的语气总是上扬,这句话带着一丝哑。
支楚月看着他隐匿于黑夜中的轮廓,只能勉强看清他的眉目,她才发现林哲的鼻子线条不是顺滑的一条线。
鼻梁微微凸起,鼻尖角却呈现接近九十度的样子,不笑时嘴唇抿在一起,看着疏离冷淡。
支楚月的脸热起来,烫烫的。
“我不怕。”她回答他。
两个人走近时,发现那个女生还蹲坐在原地,长发乱得打结盖住了大半张脸,时不时发出几声呜咽。支楚月走上前,想拉她起来。
蹲下,看见她那张总是化着不服帖的妆的脸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整个人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
怎么会……
怎么会……
怎么会是苏真真……
荒谬冲击着她,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眼前的人还停顿在那场苦痛中,灵魂与皮肉脱离的样子,呆呆地抱着自己,把自己抱成小小的一团。
过去两年,无数次对她施加暴力的苏真真,此时却成了受害者。
而自己,堵上风险,毫无保留冲向这里时。
却从来没想过,这个人会是苏真真。
无数的记忆碎片化为利刃,一下一下刺入她的大脑,她痛得想跑却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后悔、委屈、恼怒各种或大或小的情绪积在心头,她的手脚都发麻了。
苏真真从滞后的痛苦中慢慢脱离过来,转过头看到蹲坐在原地的支楚月,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鹅蛋脸,此时正崩溃地布满了眼泪。
以前对她施加过数次暴力,却是头一次看见她那么多的眼泪,像源源不断的泉流,流不尽。
她失去焦点的眼睛重新聚焦,瞳孔映入她的脸庞,眼前的场景逐渐清晰,她眼里的混沌被冲散,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痛苦、难以忍受。
她难以置信地尖叫起来,眼泪直直流下来,嘴里喃喃着:“怎么是你,怎么是你,怎么是你!”
好似心理建设被人击碎,她引以为傲的自尊此时难以维护,被敲碎敲烂,揉碎在小巷的漆黑里。
“怎么是你,怎么能是你!”她抓起支楚月的衣领,靠近她,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
支楚月望着她,声音颤了:“是我。为什么会是我?”
她低下头,眼泪又流下来,顺着眼尾的弧度流过脸庞。
极致的痛苦侵蚀着她,她的语气轻得像飘在空气里的微尘:“我真希望,路过的不是我。”
苏真真抱着头痛哭起来,发出来的声音凄厉得像是夜间寻命的鬼:“为什么是你!”接着又急速地否定着事实。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一定不是你。一定不是你。一定不是你!”
转过来那双眼睛布满血丝,眼眶发红,她最后的希望脱口而出:“一定不是你,对不对,一定是我看错了,一定是我看错了。”
支楚月没有出声,她冷淡得像个局外人,看着眼前这场闹剧,把自己撇离了现场。
没有得到预想的答案,苏真真扑过来,想抓住支楚月。
支楚月只觉得右手边有一股滚烫的热源朝她过来,却没有让她感到不适,很快他把她抓起来,又把她放在他身后。
少年的背还不够厚度,却已经足够宽,挡在她眼前,她就产生一种错觉,她可以无视眼前的痛苦,她虚虚地靠在他身后,甚至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背也在跟着微微震动。
“你干什么呢?别人救了你,你就这么对别人的?”
苏真真望过来,紧紧咬着牙,没有说话。
“好了,你要是那么有精神,那我们也不送你了。你自己能回去吧?”林哲低下头看她,语气有些冷。
支楚月愣了愣,印象里的林哲好像总是很温和阳光,甚至有些善良。
这种毫不犹豫的不带感情的话,头一次听。
“我们走吧。”
林哲看过来,微微俯下身,轻轻圈住她的手腕,像是害怕弄伤她,讲话也是轻轻地:“嗯?好吗?”
支楚月看着他黑幕里也亮得灼人的眼睛,点了点头:“好。”
支楚月的脸上擦伤了,她自己都没感觉到,等两个人走到市初那条最热闹的街时,林哲才发现。支楚月穿着长袖长裤,手和腿也不知道有没有弄伤。
林哲看着她脸上轻微的那片红,问她痛不痛时,她才后知后觉自己身上的不舒服。
林哲叹了口气,拉着她,有些无奈:“走吧。”
“去哪?”支楚月扯下自己的衣服,盖住自己手上的红。
“帮你处理一下。”
两个人最终在附近找了地方坐下,林哲去药店买了药酒,再回来时,支楚月还呆愣愣的,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现在的她看上去,懵懵地,也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小脸还挂着泪痕,看上去乖乖的。
“嗯?擦一下。”林哲盯着她发红的皮肤,“幸亏不是很严重,应该很快就好了。”
支楚月接过他递过来的药酒,扯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谢谢。”
林哲看着她挂起的笑容,却不是真的笑,很快就掉下去,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他知道,她的心情应该不算好。
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两人在这里遇到苏真真都是意外的事情,再加上之前又因为苏真真闹出了不愉快,林哲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方才苏真真对她的语气,有些熟稔,好像看过她千百次才会一回眸就认出来支楚月。
林哲还在犹豫怎么开口,支楚月已经撩起衣服把手腕处的伤用药酒擦了一遍,回过头发现他目视前方,沉甸甸的心事装在了初见棱角的脸庞上。
支楚月已经从那件事情缓过来了,才后知后觉自己刚刚的丢脸,情绪外露哭得眼泪直流,怎么都不是好形象。
她别扭地开口:“嗯,我好了。”
林哲回过神来:“哦哦好的。”说着把她手里的药酒拿过来装好在小袋子上。
“把这个拿回去吧,记得按时涂药。”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圆月越过云朵跑出来,散着冷冷的白光懒懒地布在天地间,已经很晚了。
于是,很自然地,他开口提醒:“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他明明在思考。
明明刚刚都在想,究竟是什么事情。
他一定也想不通,自己和苏真真的事情吧。
支楚月想着上次的事情没有解释清楚,自己反倒和他生了气,后来和他回家,还妄图利用他的朋友。
羞愧心爬上耳边,变成耳朵上的红,她定了定心。
冲他开口:“再等等吧。”
“你想知道吗?”
“什么?”他还有些懵。
“我和苏真真的事情。”支楚月望着他,用尽了勇气才吐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