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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尚未完,长安的浮华旧梦戛然而止。
贞元二十一年正月二十三,皇帝李适于会宁殿驾崩,享年六十四岁,谥号神武孝文皇帝,葬于崇陵。后世称为德宗。
贞元二十一年正月二十六日,太子李诵承遗诏即位。
新帝即位不久,一道道诏书敕令接连下达。皇帝李诵昔日做太子时相辅佐的一众心腹都获得了关键的官职。王伓为左散骑常侍,充翰林学士,可随时出入内廷。王叔文为起居舍人,充翰林学士。
皇帝李诵因为中风失了语言功能,身边常伴左右的便是他的近身宦官李忠言和牛美人,整日侍候在侧,负责传话。而朝政之事都由王伓、王叔文代理。
沈思之前拒绝过王叔文的示好和拉拢,便自然被王叔文排挤到一边,但碍于也是李诵信任的人,也不好公然发难,便被任为司天台灵台郎,正七品,掌天文观测,这一任职直接将沈思拒于政治核心之外。
沈思经过一阵子的观察,发现王叔文虽有野心,但对于朝政的利弊甚为清楚,的确有要干一番大事的魄力,但做事太过于急躁,大约是担忧皇帝的身体,想趁掌权时快速实现自己的抱负。皇帝刚一掌权,便发布了几条革新的政令。只是这人心胸一般,日后还是要提防着些。
贞元二十一年春终于在人心惶惶中度完了,休沐日,沈思无事在东市闲逛,瞧见一家玉器铺子门口吵吵闹闹围了一堆人,沈思也围了过去,京兆尹李实大喇喇坐在靠门口的位置,地上一片碎玉。
外面有人替这店主人说了几句话,原是李实想买这玉松,不知为何店家不肯,李实便将这玉摔了。
沈思正凝神思索,李实端着一壶茶正正泼了出来,泼了那说话的人一身。沈思躲避不及,浅灰的袍子也被撩湿一片。他皱了皱眉,这李实作为京兆尹,一向横征暴敛,向德宗行贿,被他报复者从平民到官员,连昔日的御史都被他参了一本贬了官。如今改革正盛,李实竟在东市昭然欺人,这人真是胆大愚蠢至极。
沈思前几日呈了折子,经他观察,今岁京畿又逢大旱,要提早预备。若灾时李实再继续敛征,民怨很快就炸了天。
沈思不想在这逗留过久,便离了东市,拐弯时瞧见有个八九岁的小孩子跟着他,沈思先是装作没瞧见,忽然往拐角一转,这小孩疾走两步,被沈思一把抓住,板起脸说:“跟着我做什么?”
小孩一点也不害怕,笑嘻嘻道:“主子让喜胜跟着阿郎,是怕有人对先生不利。主子还说了,不怕被您发现,要是发现了,就索性跟着阿郎。”
沈思收了板起的脸,也不难为他,给了几个铜钱道:“去跟你主子说,让他到东市醉香楼来。”叫喜胜的小孩子一溜烟跑了,沈思又转回了东市,在醉香楼找了一处说话方便的隔间。
菜刚上桌,翟临便来了。
沈思指了指他对面的位子,翟临笑嘻嘻坐下:“怎么今日请我吃饭?哦,听说你在东市被泼了一身水,莫非生了财,说说,谁泼的。”
沈思看着翟临讥笑的神情,说:“你不是神通广大,眼观四方,怎的,这么个人都不晓得。”
翟临笑起来,夹了口菜慢悠悠说:“小孩子哪里认得大人物。”
沈思凝了眉,严肃地说:“京兆尹李实。”
翟临轻蔑地一笑:“原来是他,也是,谁能在东市这么猖獗,不过他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沈思闻言有些惊讶:“怎么,有什么大事发生?”
翟临停了片刻,说:“如今陛下已废除了常贡之外的进奉,他以前进贡贿赂的那些伎俩如今早不中用了,况且他曾得罪过王叔文,现在不动他是因为陛下一心在取消宫市的政令上。”
沈思点头,拨了几口菜:“取消宫市这件事走得有些急啊。”
翟临问:“你找我来不只吃饭吧,遇到什么事?”
沈思又不经意拧起了眉:“头一件,今年京畿怕是又要旱了,前几日我已递了折子,如果没什么意外过几日圣上就会令户部和京兆府准备,你着人提前留意,防止骚乱,也防着重赋和贪腐。”
翟临只埋头吃饭,也不答言。
沈思盯着他,继续说:“第二件,这李实不知收敛,着实可恶,要继续领了京兆尹的职,怕过几个月会出变故,到时你也难以交差。至于怎么治,这个你比我明白。”
翟临停下筷子,往后一靠:“今天这可不是什么好宴。第三件是什么?”
沈思见他这模样,也忍不住笑起来:“没有第三件。”
翟临说:“头一件事我一定留意。李实这件事,广陵王早有意,之前碍于德宗皇帝保他,不便逆了德宗皇帝的意思,一直放任他。他曾耻笑过王叔文,如今,既有二王,扇个风,自有他好果子吃。”
沈思点头,借刀杀人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个好计策。
饭毕,翟临看着窗外的街上,对沈思说:“吃了你的饭,送你个礼,喜胜这孩子是我前年拣到的,父母都不在了,但人极为机灵。一直也未想瞒你,想必你也清楚,之前让他留意你是怕你有个什么意外好尽快应对,若差了护卫终是太显眼。如今你留着他在身边,有急事他知道怎么联系我府里。”
沈思心下感念他的照顾,嘴上却说:“你也太过小心,我本就不是什么人物,哪里有人会留意我。这孩子和我算是投缘,若他愿意,便跟了我也无妨。”
翟临又叮嘱:“王叔文那里你留意,我怕是顾不得你。”
沈思道:“无妨,我与他向来没有冲突,倒是你,别和他起冲突。”
翟临点头说到:“我知道,他如今最大的眼中钉便是广陵王了。”皇帝刚登基,立太子的事情还没提上日程,而广陵王李淳便是立太子最合适的人选,一旦立太子,皇帝身体抱恙,便理所当然太子亲政,王叔文自然不想这么快便交出权去。
沈思叹了口气说:“他们走得太急了,虽抓住了弊政的要害,但如此行事,树敌过多,往后什么情况还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