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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惶惶了两日,悬在心头那把利剑终于下落,却刺得人鲜血淋漓。
第四日夜半时分,高承禹恍恍惚惚做了个梦,睡得极不安稳,便听门外高其在唤。他一个激灵坐起,披衣下床。
“阿郎,翟府门前一刻前挂了白。”高其神色沉痛。
高承禹即便有一丝心理准备,此时也是错愕万分,全身如坠入冰洞,腿脚千斤重。他挥了挥手,没有说话。
沈思此时也得了消息,他之前心中也存了些侥幸,毕竟翟临遣周尹回来之前思路清晰,或许只是伤的重些,还有一线转机。听到翟临身死消息的沈思只觉得眼眶发热,胸中激荡,喉头发紧,失手间,打翻了桌上的茶杯,手已抑制不住颤抖起来。
高承禹下床时,霍清便已醒来,二人虽声音不高,但在这寂静的夜中,依然听得真切。
霍清还正愣神,翟府?翟家谁不在了吗?前些日子见翟家老妇人依然健朗,正想问,便见高承禹整个人如同石化了般定在那里。
霍清默默点起一盏小灯,映在墙上的人影恍恍惚惚,仿佛这人也随着灯影摇晃一般。他披了件衣服,走到高承禹身边,还是刚才那副表情,那灯影虽是摇晃,可这人却是半点都未动。
霍清轻轻推了他胳膊一下,问:“翟家有人不在了吗?”
高承禹此时方回过神来,咬了咬牙,想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黑暗里看不真切,但是霍清分明从黑暗中看到了他眼中浮起的水渍,能让他如此动情的,能有谁,莫不是翟临出了事?不由得心头一跳。
正想到此,才听高承禹低低地说:“观常中了暗箭,去了。”这一句话说得平淡,却听得霍清惊心不已。
霍清此时有些后悔点亮烛火,她将蜡烛移得远了些,坐在旁边,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也难过,但不是刻骨铭心的,身边认识的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走了,说不震惊不可能,但感情上,却没有那么强烈。但高承禹不同,那是他相交多年的朋友,是他可以一起喝酒、一起比剑,一起畅想共绘这盛世山河的战友。想到此,霍清心中更添一丝难过来,人生一场,知己有多难得。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刚一张嘴,便觉自己先已哽咽难言。
高承禹压抑多日的情绪此刻再也抑制不住,双手捂面,眼泪沿着指缝肆意奔流。霍清看着眼前这个人抖动的肩膀,也跟着默默流泪。人虽不能感同身受,却能觉出那份源于心底的哀伤,似乎从此心中多出一个缺口,以后再难愈合。
高承禹静默了半晌,这几日本就想了很多,包括这最坏的消息,那汹涌的情感一时袭来,很快便被理智所取代,他还有很多事要做,等天亮后,第一件事便是将周尹找来。
周尹听到翟临的死讯,也是好久才回过神来,他是最有心理准备的人,那天那箭,和胸口那汹涌不住的鲜血,还有翟临交代他时的神情。
高承禹并未给他喘息时间,直接开门见山问到:“观常替陛下训练的寒鸦卫有多少人随他去了边境?”
周尹微微一怔,答:“不过六人。”
高承禹继续问:“当时都在场?”
周尹摇头道:“只有二人在将军身侧,其余四人另有指派。”
高承禹接着问:“你是否在册?”
周尹又摇头,露出一丝黯然神色:“我并未在正式的寒鸦卫中,将军说我有弱点,做不到杀伐果决。”
高承禹点头,问:“你有何打算?”
周尹神情越来越悲戚,说:“翟将军让我跟着您,可我想留在翟府,护着小郎君。”
高承禹一瞬想到了翟临那个八岁的儿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果然是个重情的人,翟临说得不错,这人不适合做寒鸦卫,寒鸦卫只能效忠皇帝一人。高承禹对周尹说:“还有未编入寒鸦卫的人,将可信的名单给我,这些日有些线索要调查,我府里的人过于显眼。待…观常回来后,我送你去翟府。”
周尹说:“这几日查到一事,那名刺客的老父亲加前日有大夫送药,我派人跟踪打听,这大夫也是近来才去,但据说病得不清,怕是时日无多。”
高承禹问:“谁请的大夫?”
周尹说:“问了,不是别人,正是这刺客,而且这大夫也是村里熟人,却打听出另一件事,这刺客家还有个小孩,当年他母亲生产时,这大夫便去过,不过后来难产死了,孩子留了下来,如今也有五六岁,一直寄养在别人家。”
高承禹一听,似乎有了新线索:“近来可有人与这孩子接触,或是这孩子有什么变化。”
周尹说:“高郎中猜的不错,这孩子家附近确实出现过陌生人,但这几日并没有发现。”
高承禹想了想说:“想办法打听下陌生人,若不为钱财,便有可能是被威胁,目前既然没查出他入军中前是做什么,那么便很有可能是不为人知的事情。”
刺客究竟受何人指使很难调查,背后指使者定然不会自己去联络,要么就是自己拥有一批力量,要么就是花钱找杀手组织。但这刺客的射箭水平一流,之前绝对受过训练,既然不是久在军中的人,那便有可能是其它组织。
高承禹对周尹说:“若微那里我不方便常去,你让她联络人查一下长安城中的杀手组织,有没有与这刺客特征相近的人。吐突承璀那里,我们试试便知道了。”
高承禹一直安排人监视吐突承璀的动静,他大部分时间在宫中,宫外时间有限,一时倒也没寻到什么问题。
高其忍不住问:“阿郎,这已经盯了多日,并未见异样。”
高承禹冷冷道:“很快便有机会让他离开皇宫,人手都安排好了吗?”
高其严肃回答:“都已安排妥当,四路暗,一路明。”
高承禹点头:“该上朝了,这事情也该定了。”
朝堂上,再一次提起了与吐蕃和谈的善后事宜。皇帝前几日为了翟临的死也悲痛不已,翟临是他还未封王时便相伴的人,即便为君臣,也有不同于其他人的情谊。此后,皇帝大约更为倚重吐突承璀,因为能高于其他人信任的也只有他了。皇帝提出让吐突承璀以军使之名前往边境,安抚军心,同时与吐蕃交涉。这次皇帝只是提议,并不见以往的坚持。上次因为这个提议,朝堂吵个不休,他也怕再出现这场景。
但堂下诸位并未言语,这事情到这局面,谁去都一样,也犯不着在这事情上和皇帝过不去。因此吐突承璀领了圣旨,两日后便带一小队人马出发。
散朝时,倒是有人提了句,翟将军的灵柩九日后可回京,连同凶手也一起被押解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