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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几个人盯着方主簿走远的身影,才从黑暗中走出来。
“阿郎,真是他,我真想揍他一顿解解气。”说话的人正是喜胜。
“揍得他鼻青脸肿不也容易让人发现么?”沈思面无表情说,他得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阿郎我们走吧,坊内的住处都安置好了。”
“查查丁参军是哪个军里的。”沈思转身便出了巷道。从方主簿的话里能听出他知道的有限,最起码与他接头的人并不是什么大人物,他也并不知道军饷真正的问题。
可是他不明白,既然如此,为何要置他于死地?就如方主簿说的,那些小账说出来也没什么大碍,犯不着为了这事情就对自己动了杀心。他们是害怕顺着这条线再摸出更严重的事情,既然这样,沈思就不得不再查下去了。
沈府里,沈思一夜未归,褚云没有细问,但也难免有些担心,直到清晨坊门开启,沈思才回来,又急急忙忙收拾好准备去上朝。
“你昨晚忙的事情顺利吗?”褚云放不下心。
“都顺利,和我预料的没错。”沈思正了正帽子,心中有了底:“你放心,不是什么大事。”
褚云帮他系好腰带:“这大早上出门黑漆漆的,你带上护卫一起。”
沈思笑了:“知道了,我坐车去。”
沈思今日去得早,刚到宫门口便遇到了宰相李绛。
“李相这脚是伤了吗?”沈思行礼问到,他一见李绛便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一脚轻一脚重,虽然极力保持形象,但也有些费力。
李绛看了眼自己的脚,摇头道:“不过是陈年顽疾,最近有些疼痛。”
“朝事繁忙,李相也得保重身子。”沈思这句并非客套话,有李绛在,让人安心。
“多谢沈侍郎关怀,自从武相回朝后,我身上的担子轻松许多。”李绛淡淡地说,连沈思都没听出来这话是字面意思还是说武元衡回归宰相团后,皇帝对他有所打压和防备。
沈思观察着这位宰相,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多年劳心劳力,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苍老一些,竟比大他几岁的武元衡看着还要年长。自从魏博不战而臣服的主意开始,李绛便受到特殊拥戴,皇帝对他的信任和倚重更为明显。
这在沈思看来是件好事,李绛忠贞耿介,时常劝诫皇帝,一个帝王有如此有德有才有谋的臣子实属幸运。可从今年起,皇帝对李绛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武元衡归朝后,李绛更显尴尬,武元衡和另一位李相对藩镇的主张与皇帝十分一致。
但这不是根本原因,相权与皇权的对立冲突,才是皇帝态度改变的源头。某一人独大,势必会引起皇帝的猜忌。
沈思走在李绛身后,看着这个中年人不太稳健的步伐,不免感慨。去年,他还是朝廷的头号功臣受人爱戴,而不到一年光景,朝臣便嗅出了不同的意味,墙头一派便又改变了自身的态度,转而投到武元衡一方。
沈思无声地叹了口气,都难啊。他是经历过家里变故的人,常怀忧惧之心,对这些事早已看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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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承禹这几日因感了风寒没睡好,今天站到朝堂上有些恍惚,脑子里听着周围嗡嗡地吵个不停。原来是御史弹劾太常寺丞流连楼管,和人起了争执动了手,不甚醉酒从楼梯上跌了下来,告假一个月。
“哦,原来任寺丞是这么伤的。”
“太常寺丞任踪无德在先,又欺君在后,有损朝廷颜面,必得严惩。”
“任踪的确有错在先,但若扣上欺君罪名,未免夸大了。”
高承禹抬眼看了看皇帝的脸色,皇帝一脸不耐烦的表情,似是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这也不是个大事,总不能跟皇帝说吃花酒醉了跌伤,这事情含糊过去哪能到了欺君的份上。高承禹也没深想,只想着他们得吵一会儿,便了结了,便耷拉着眼皮继续神游。
“任踪是李相举荐的人,虽德行有差,但为政从无差错,这事稍作惩戒即可。”
“李相日理万机,难免看人有疏漏之处。”
这句话一出,众人都将眼光投向了李绛和李吉甫,见李吉甫一脸与几无关的表情,顿时心下了然。
高承禹此刻也清醒了,这句话才是关键吧,他暗暗嘲笑自己迟钝,这么小一桩事怎么会在殿前争论这么久。他看了眼侧前方的沈思,后者看上去一脸平静。
正主出来发话了,只见李绛不卑不亢地说:“任踪的确是臣所举荐,但在太常寺任职一年来并未失职,但于此事的确不妥。臣提议,罚俸三月以示惩戒。”
“欺君罪名,罚俸未免太轻饶了他,以后百官效仿,如何收场。”曾御史辩驳到。
“曾御史,我朝历来有这么些贤臣良将还不够效仿吗?佞臣自古皆有,也不见人人效仿了去。未免以偏概全了。”李绛回身扫了一眼御史。
高承禹差点没笑出来,这话说得十分在理,让人无法反驳。
“便依李相所言。”皇帝终于将这一事揭过。
沈思看着珠帘掩映下的皇帝神情,十分平静,看不出所以来。
只见李绛用手抚了抚官服,上前一步双手举过头顶,十分郑重地高声说:“陛下,臣痼疾难愈,今日越发难以支撑,请求辞去宰相之职,还请陛下早择贤才。”说罢重重跪倒拜伏。
一时间,朝堂内安静不已。
皇帝盯着李绛许久,走下台阶,冠上的鎏随着动作左右摇摆,他抖了抖袖子伸手扶起李绛:“爱卿请起,朕早有言,卿所言如骨鲠,敢言他人难言之事,如今大事未安,朕不允卿所求。”
这话若是早几个月,李绛便信了,可他现在心中清楚得很,皇帝对他早有不满,他请辞了三次,皇帝面上不准,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倚重他。近来已是多次有人弹劾他举荐的人的过失,若再不退,待何时。
李绛并未起身,梗直了身子继续请辞,除了身体不能应付,不说其他。
僵持了许久,皇帝终于长叹一口气道:“朕准了,爱卿起来吧,朕早已说过,卿有足疾,免了一切跪拜礼。”
“谢陛下关怀,臣感激不尽。”李绛扶地起身,身子晃了晃,被旁边的官员扶住。
皇帝复又坐回龙椅,下旨:“免去李绛知政事之职,改任礼部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