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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高大男人蹲下身子,邪手刚摸到林禾依的衣服上的纽扣时,忽然,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从男人的手臂上传来。
男人惊嗷一声,再定睛一看,自己的手到哪去了?
他倒在地上捂住血液喷涌的手臂,疼得快要晕过去,眯着眼睛看到,那个脸带面罩的男子,手里正拿着一根锋利纤细的银线,银线上面还滴着鲜血。
戴面罩的男子拿着银线朝他不断走进,他惊恐的眼睛不断睁大,“你…你…”——呲啦。
还没等他的话说完,猩红的血液便喷泉似的划在空中,洒了一地。另外两个男人看见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滚到脚边,当场吓得小便失禁,扑通一下子都跪在地上,对戴面罩的男子连连磕头,声音颤抖的变了凋,“少侠饶命,少侠饶命。”
不过带面罩的男子好像并没有任何怜悯之心,又是呲啦呲啦两声,三个圆滚滚的脑袋整齐地摆成了一排,落在木板车上。
这时,许淮闻从一株松柏后面缓步而出,蔑视地瞥了眼车上的三颗头颅,然后对着带面罩的男子说道,“决明,干脆利落,很好。”
“主人过奖。”男子对许淮闻微躬身躯,将脸上的面罩摘下——他正是许淮闻的暗卫。
许淮闻上前一步,俯下身子,看着地上体若扶柳的女子。
她的唇角和颈项上遍布着猩红干凝的血迹,触目惊心。一袭娆红色瓷裙被刮擦得破败不堪,皮肤上到处都是淤青乌紫的伤痕。
“怎么被伤成这样了啊。”语气还是清淡如风的样子,仿佛见惯了残忍血腥之状,但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怜惜。他伸出葱白的长指,放到林禾依的鼻下——果然,还有几分微弱的呼吸,这让他松了口气。
“莫秋,先将她的外伤简单处理一下。她伤势过重,我们还需加紧赶路,回到竹林舍为她药浴疗伤。”许淮闻目光低垂,轻声启齿道。
这时,那名在寿衿楼下跟随许淮闻的清冷女子同样一身夜行装,从某棵松柏的高处闪身而下,如猫般灵巧落地,应声答道,“是。”随即取出随身携带的药材,迅速为林禾依处理好了皮肤表面的各处伤口,严重的还用纱布包扎起来。
“决明,你去林府潜伏着,有什么情况及时回禀。”许淮闻又对另一名暗卫决明,交代道。
决明颔首应下,继而飞身跃起,一袭黑影随着几枝松桠的轻微摇动,消失在松林深处。
事毕,名叫莫秋的女暗卫将林禾依背到背上,三人正要启程,忽然从林禾依的红绫袖子里掉落出了什么东西,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许淮闻躬身捡起那东西,借着月光略作端详。待看清这物件后,他那颗久年尘封如冰的心,终于有了一丝触动。
那是一张洁白如新的,带着秋雏香气的方帕;一张,绣着粗线角柳条的方帕。
那是他父亲送给母亲,他送给一个迷路小女孩的方帕。
没想到她还贴身戴着,一戴就是十三年。
……
……
这是一处临海断崖,明月高升,鲸泣豚鸣。翻滚的海涛扑打着崖下礁石,水花四溅,浪痕临天。
红裳银钗的女子眼中饱含惊惧地向崖边一步步退去;面前十几个黑衣杀手,面无表情持剑的紧逼。忽然间,一个似出弦之箭的黑影从杀手中跃出,她只感觉一道骇人的寒光闪过眼前,身上便多了一道伤口。
她声嘶力竭的流泪呼着救,却没有人帮她。
痛哭流涕间,一阵猛烈撞击破空而来,她猝不及防,娇弱的身体仰飞而去,身下,是抹杀万物生灵的惊涛骇浪,无底汪洋。
她看到自己的泪水浮空,与身体反向而行。然后,双耳被海水倒灌,身体卷进了刺骨的冰冷之中。
下沉,下沉,下沉。
咸水入喉,渐渐充满肺腔。气泡,蓝水,珊瑚,斓鱼,一切都那么美,却最终变得模糊,淡化,以至消失。
一片白寂后,眼前出现的是一间陌生的小屋。
原来是梦啊,林禾依刚松了一口气,忽然间,一段记忆就如闪电般,撕裂地敲击进她的大脑——寿衿楼的抛绣球,喉尖的刺骨疼痛,流淌的红稠鲜血,阿玲的惊声呼唤……一幕一幕从她的眼前播映而过,惊心动魄,令她快要窒息。
她用手扶住胸前,大口大口地急促喘息,良久,才将那些可怖的场景吸收。林禾依清眸圆睁,大脑飞速运转,无数问题接踵而至——她没死?谁要害她?她现在在哪里?
这是哪?想到这个问题,林禾依才将注意力回归到现实里,忽然感受到一股湿滑温热的触感从脖颈以下传来。她低目瞧去,发现自己正赤身裸体地浸泡在一个散发着药草清香的浴盆中,而在她的颈下,腰间,双臂,手肘,膝侧,脚踝,等等诸多关节处,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以及好几道已经结了疤的伤口。
眼神,渐渐凛冽——林禾依只记得自己在寿衿楼濒死的样子,却不知道,是如何受了这么多的伤。而且根据这些伤痕的形态来看,这并不是意外摔落或是滑倒受的伤,更像是遭人暴打后所留下的痕迹。
她很明显地感觉到这些伤势都已经被处理过了,因为它们无论是红肿还是疼痛都不算严重,而这浓碧的浴水似乎也有祛痛疗伤的效果,她受伤的身体浸泡在里面,有一种逐渐被修复的舒悦感。
眉脚微微颦蹙——她是被人救了吗?
继而环视了一圈这间屋子。
屋里很简陋,除了她身下的这个浴盆外,只有一扇小明窗,一个梳妆台,一张木床。浴盆边还有一张方凳,上面摆放着一件干净衣裳。
她从浴盆中站起身来,忽然见得梳妆台上铜镜中倒映着一个陌生女子的脸颊,心中顿时警惕,转头看去,但身后却空无一人。她疑惑地再次看向铜镜,铜镜中的人脸确实在她所站的方向没错,而随着她的头扭转摆动,铜镜中的面相也以同样的方式摆动着。
林禾依忍着双膝处伤口的几分刺痛,伸开腿跨出了浴盆,赤脚走到铜镜跟前,只见铜镜里的脸也随之放大。她眨眼,那脸也眨眼,她皱眉,铜镜里的人也皱眉。这时,她才倒吸一口凉气明白过来,自己的容貌也被改变了。
镜中的女子相貌平平,肤色暗淡,五官甚至连端正都称不上,走在街上大概也吸引不了任何人的注意,也许还会使人嫌恶。只有那双乌亮的眸子和淡淡的气质,昭示着她还是林禾依。
此时此刻,所有的事,不论是她在寿衿楼咳血而倒,还是浑身青肿的伤,以及她改变的容颜,都串连成线,像是一场环环相接的阴谋。这场阴谋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黑水,让她惧怕,又不知从何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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