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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夕过罢三四日,南地的温度已然回暖如春,溪柳抽了绿绿的芽儿,早春的荣光披落在江南庭院中的翠碧枝桠上,镀上一层颇富生机的绿光。
至于中北的香簌城则落了场绵密的雪,雪水染了屋檐湿了衣角,也带来了驿使的信笺。
处理完琐碎家事,柳春琅在房中打开了那份梅花封的信纸。
“还攒了片梅花?看来这丫头有被说动回来的意思。”柳春琅一面卸下木签束的那开得艳红的梅,一面冷笑着喃喃道。
信上字迹娟秀妍丽,清雅傲然,是熟悉且憎恨的模样:
问母春安。承继母挂怀关照,依自去岁抛绣受毒起便觉每日心惊胆战,颤颤巍巍,实难过活,于癫狂间暗弑芝妹,又颇感亏欠悔恨。后屡造暗杀,并陶氏欺辱险些身亡于狱。依不解己何罪之有便受此孽罪,终日以泪洗面思怀家中父兄。
元夕收母之信笺,既母表歉抒悔,依感激涕零,亦有缓你我母女二人间误解之意,然暂琐事缠身,愿约于半岁后回府,同父母再续亲缘情。
署名,禾依(今已化名雪清婉)
读着信,柳春琅脸上红一片白一片,这雪清婉说话真是阴阳怪气琢磨不透,似在拐着弯儿的恨极中怪怨却又像个苦命流落在外孝顺小姐。
不过读到最后一句时,看到雪清婉说半年后要回来,她终于满意,心想这丫头果然放不下林家的万贯家产要回来。
柳春琅雍态贵容的脸上勾起一抹毒艳艳的笑。
半年,继母等着你,回来好好同你叙唠叙唠。
一个月后。
惊蛰。节如其名,一场朦胧如酥的春雨过罢,不知是青苍的草树在吸收春光的润泽,万千蛰伏的冬虫自泥土中翻壤而出,也舒放闭塞了一整个冬天的呼吸,吸收春日潮潮的滋养。
于是,这日琼华苑这方园林地儿里多了许多虫子;于是,雪清婉被一只百足虫吓得待在榻上不敢下来;于是,莫秋金野白绪许淮闻在她的指挥下开始了一场捉虫行动。
白绪金野负责院子里的虫子,莫秋跟许淮闻就负责屋里的虫子。
为何没阿玲呢?因为阿玲也怕虫子正躲在自个儿屋里,许淮闻还派了决明去帮她叉虫。
“那儿那儿那儿,你看墙上那有个黑兮兮的是什么?蛇!天啊快快快叉走!”
雪清婉抱着她的艾草枕头坐在榻上,指着头顶房梁下面一条不足一尺长的小蛇惊叫,莫秋见状立刻一镖甩过去,小蛇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她手上拿的篓子里。
“这儿这儿这儿,我鞋子这儿,有个甲壳虫,淮闻,快快!”
雪清婉又指了指床前,许淮闻蹲下身查看,皱了皱眉,轻轻捏起那鞋旁边小拇指甲盖儿般大的小虫子,望了眼雪清婉,“瓢虫清婉也怕?”
榻上那人用力地点点头,眨巴眨巴清亮的眼睛。
……
望着掌心那红黑交织的可爱小瓢虫,许淮闻轻叹一声,将掌心伸到窗子外,让它飞走了。
捉虫到最后,俩人的篓子里装了两只小青蛇两只小耗子还有些杂七杂八的小虫子,莫秋将篓子拿了出去。
眼瞧着屋子里清理地差不多,没有四处乱窜的虫影了,雪清婉才放下她的艾草枕,两眼生羡地望着许淮闻,“真羡慕你,自带蚊虫不近的体质。”
许淮闻轻笑地坐到她榻边,“那改日我问东璃澈从药房要些香叶天竺葵,也给你制成药浴泡一泡。”
雪清婉凑到许淮闻胸前闻了闻,摇摇头道,“天竺葵闻着便凉,制成药浴泡着定是肤感寒凉,还是算了。”
说着,她扫了眼屋子见没有人,便贴近了许淮闻几分,将一只手环到了他的后颈上,仰脸笑盈盈地说,“你整日与清婉待在一起,晚上都寸步不离的,日日熏染间清婉身上想必也沾了你的气息,算来与药浴的效果也相差无几。”
望着近在咫尺的女子,睫毛扑闪眸光清雅,许淮闻的心如落雨杏花般颤了颤,手指掠过她的额鬓,轻笑,“刚开始不是还反对我睡这儿?如今倒看出好处来了。”
雪清婉娇婉一笑,脑袋靠在了他下颏下边,“好处虽有,但麻烦也不少啊。”
自一月前答应让许淮闻夜晚留在她屋中起,说好的晨起早安自是不缺不欠的,但每逢晨起夜间都要提防着被旁人瞧见。
阿玲出奇地对这事儿没什么兴趣,白绪金野倒不一样了,尤其是白绪,察觉出了不寻常,大半夜悄摸摸地想摸窗撬门,被决明跟莫秋抓了好几次现行,雪清婉将他让他待在藏书阁中关禁闭七日,粗茶淡饭日日读书,今日为捉虫子才给他放了出来,透窗看他那蔫蔫样子,似是吸取了些教训。
不过——
倚在许淮闻肩前的雪清婉樱唇轻扬。
好处自是大于麻烦的,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但晚上在许淮闻怀里睡觉是真的香!她整整一个月没做噩梦。
而许淮闻也一如约定,只是抱着她睡觉,除了偶尔接个吻再无旁的逾越之举。这也让她安心不少,对许淮闻的感情,在暗夜间的温热怀抱中,更胜一重。
“看清婉这笑,分明是乐在其中。”许淮闻拍拍她的背,脸上漾着柔暖轻和的云山浅笑,眸中旋落一缕幽微的纤华。
夜晚的情梦像春生的种子,根植着滋长着,他贪恋而无法自拔。
能有雪清婉是他短暂浮生中的万场之幸,若往后的时岁里,皆能如这段时日之携伴,他权御江山,赠她笑靥欢乐,二人在高处比肩执手,那该多好。
想想就幸福地不行。
他便又抱紧了雪清婉几分。
屋外。
金野一袭金衣翩翩,一头金发靓丽,站在池边执着叉子,悉心地将一支小蛇扎到了篓子里,又去寻找别的虫子。那副俊雅温润中透着认真的模样,吸引了两名侍女驻足观看,不由暗暗倾心于这名总喜戴鹿角头饰的男子。
春至,院中小池里的红鲤金鲤也从水底潜游而出,朱鱼翠藻相交相映,溢起丝丝涟漪。而这方静潭旁,正蹲着一个垂头丧气的猫耳朵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