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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朝太阳的方向愈行愈远。
宫浅岚望着岸上渐渐变小的那两个人,一直感觉平静甚至有些解脱的心里,忽然像是失了压,一部分于他而言似乎很重要的东西,被呼啸的水风吸了出去。
顺着船尾长长的水波,一点点流逝,磨损,殆尽。
很空荡,想留下,但抓不住。
这就是……失去的感觉么?
他曾经感受过,但那也是很久很久之前了,久到在心里结了冰。
船浩浩荡荡地前进着,岸边葳蕤的香樟、幽曲的水巷、叫卖的船家、还有那两个人,都渐渐消失在水光天色下。不远处有嘤嘤啼哭和阵阵安慰,他耳际模糊,都听不清晰,只能听到心中如水般流逝的声音。
流逝后,就解脱了吧。
黄昏。
歪斜的夕阳穿过茂密的枝影,顺着院角屋檐披落而下,淡淡橙光中,雪清婉跟许淮闻正坐在凉亭下用膳。
“照这个时间算,淳安他们应该已经穿过穆河森林,抵靖城了吧。”她抿着调胃的清粥,望了望忙里忙外收拾行李的阿玲。
许淮闻剥下一块柑橘的皮,“嗯,最多二十天就到永昼皇城了。”
“你到伽蓝要多久?”
他把两瓣橘子放到她的粥里,“快一点的话,半个月。”
半个月啊。雪清婉舀起橘子粥送到嘴里。
虽然伽蓝更远些,但水路船队自不比轻功独身走的快,这速度也正常。
那来去一共一个月,加上处理事情的时间,就是两个月。
所以她最好能在两个月内解决掉林家的问题。
咽下橘子,她望了眼隔院,“你带白绪一起?”
许淮闻把橘子瓣推到桌边,摇了摇头,“我想过了,白绪还是暂时留在你身边为好。你回去,是与整个林府敌对,多带点人,必要时比较方便。”
必要时?雪清婉动动眉毛——她对付林家讲究的是以计制衡,以术相较。带那么多人,又不是要打群架呢。
“莫秋以一敌万呢。”
他拍拍她的肩,认真道,“有时候,对那些人需要些恐吓。”
她低下头继续喝粥,脑子里浮现出自己一身兽皮手执长枪骑着白虎,前面满身杀气的莫秋开路,后面阿玲骑着麋鹿在敲锣打鼓,向林家宣战的画面。
耸耸鼻子——这样恐吓?估计朝廷要下发通缉令了。
这时,她想到晌午的时候,宫浅岚对说的那些不三不四奇奇怪怪的话……
她微微侧过头来,看向许淮闻,脸上有点淡淡的红,“那个,我昨夜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他抚起下巴,低眉思索,“我想想——”
雪清婉心里一踌躇,便见他点了点头,“应是说了的。”
“说……说什么了?”
“你把我当成了太监,叫我小许子,使唤来使唤去的。”许淮闻一手支脸,幽深的潭眸中闪过一抹委屈。
闻言她隐约想起来自己使唤他给自己按了肩膀……脸上有些窘迫地嘻嘻一笑,把碗里的橘子分给他一个,“嘿嘿,淮闻,醉话,醉话,莫当真。”
“那后面说的也是醉话了?”他挑挑眉。
“后面说啥?”
“你说——你要在下让我在上什么什么的……一直缠着我。”
啥?她要在下让他在上??
烫热的感觉从脸上一直燃到了耳后。
她喝醉后这么放荡不羁的?
还谁上谁下?
……
太羞耻了!
许淮闻清柔似月地真诚望着她,“不过清婉放心,在不知那是真话还是醉话的情况下,我一件逾矩的事都未曾做。”
她拍了下案子,坚定道,“醉话,绝对是醉话,实打实的醉话!”
“那就好。不然若是真的,我岂不是辜负清婉的期望了?”他温柔地摸摸她烫红的脸,呷着浅浅的笑。
“放心,淮闻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不对,我没有期望!”
她拨浪鼓似的摇头,表示自己跟那个醉后乱言的羞耻娘们根本不熟,简直一点印象都没有!
牵过他的手,郑重交代道,“淮闻,我以后喝醉了说什么,你一句也不要听,那都是虚空假象、障目伪态,皆不是我所言,记住了么?”
他点点头,拍拍她的手浅笑道,“放心。”
虚空假象?障目伪态?他倒觉得很可爱。
除了叫他小许子不太可爱。
雪清婉舒了口气,搓了搓脸,似乎仍有余惊未泯。
“我不在你身旁时,你可莫要饮酒,省得被人占了便宜。”他沉了沉声音,叮嘱道。
雪清婉点点头表示,“绝对不会。滴酒不沾。”
她喝醉的时候也太可怕了,得亏是在许淮闻身边,要是搁外头,还不知闹出怎样惊天地泣鬼神的乌龙来。
看着案上白稠稠的粥,也喝不进去了,就推到许淮闻面前。他无奈笑笑,执着碗喝了个干净。
入夜。
今日,有人喜于求娶,有人悲于别离。
华宸苑的隔院里,廊檐下,白绪坐在小娇身边,看着窝里的一团小绒绒,心里很不是滋味。
几个月下来,他跟小娇已经培养出了很深的感情,他觉得跟主人对雪清婉的感情一样深。他吃的时候惦记它,睡的时候梦到它,每日首要任务就是帮它顺毛逗它开心陪它玩,满心满眼都是这只小猫咪。
小娇也总是乖乖地窝在他身边,缠着他要抱抱,绕着他转圈圈。又一次小娇偷偷在池塘里捉到一只锦鲤,自己没有吃,第一时间就叼到他面前来,把他感动坏了。一妖一猫坐在月亮下烤鱼吃,鱼香味绕过墙头黛瓦,他觉得那是最开心的一天。
他还跟着小娇学会了猫语。前几日得知主人他们要走,便问小娇愿不愿意跟他走,他以为小娇肯定会答应的,它离不开他。
可是小娇却“喵喵”两声,说它在琼华苑住惯了,若去别的地方可能会不习惯,严重些小命都得丢。说完就躲到了树洞里,怎么唤也唤不出来,想是在自己难过。
白绪哄了好久,最后用猫薄荷把小娇哄了出来。可是小娇没有吃它最喜欢的猫薄荷,两只蓝眼睛泪汪汪的缩到窝里去了。
“小娇,要不然我不走了,在这里陪你?”白绪两手托腮,两搓眉拢成了小山,眼睛里写满了哀愁。
小娇朝窝里拱了拱身子,“喵喵。”
——你不能离血契者太远的。
白绪叹气。订立血契的妖必须要在血契之人周围三里处,否则会减损修为。雪清婉身上也有血契之人的印记能够照护他,所以不论跟随许淮闻还是雪清婉都是可以的。
独独不能留在这里陪小娇。
“那……要不我教你修炼成妖再成人?到时候你跟人类订立血契,就能跟我一起走了。”他眼睛里蔓生出一分希望。
但小娇依然闷闷不乐,“喵喵喵。”
——修炼成人得要千年之久,我一个小猫咪寿命不过十来年,又没有妖的灵根,哪能修炼得成?
他又丧气了下去。
猫虎虽都属猫科,但两者灵根却是云泥之别。他本身就出身于妖,得以修炼成人,一是洽了时运,二之也是经历了许多磨难,他可不忍心小娇遭受那么多痛苦。
“那可怎么办呢……”白绪沮丧地锤了下地面,木质的地板裂开几道裂缝。
小娇翻了个身,转过去背朝白绪,灵蓝的圆眼里有些空落落的。
它知道办法是有的。但代价是巨大的。堂堂森林之王,当然不会为了它一个小猫咪那样做。
白绪望着苍茫浩瀚的夜空,忽然感觉很无力,感觉自己很渺小。所有埋藏在骨子里的傲踞凌气与不可一世,在临境的现实面前不过是波光泡影的虚无。正如金野所言,感情的事不止两情相悦就能一直在一起的,还要经历许许多多的考验。
猫妖殊途是考验,山高路远是考验。
但他真的喜欢小娇,觉得温柔黏人的小娇比森林里那些张扬骄傲的雌虎好一万倍。
良久,天际划过一颗明曳的流星,照亮了那双琥珀般的瞳孔。
白绪化成猫形,轻着脚步跳进窝里,用小爪子搭搭小娇的身子,“喵~”
——主人他们一定还会回来琼华苑的,到时候我来找你。
小娇翻过身,脑袋蹭蹭白绪的脑袋,“喵呜。”
——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两团绒绒相互依偎在一起,各怀心事地睡了过去。
屋里最后一盏灯也熄灭了,只剩下天边一轮清明浅华的朔月。
阿玲抬头望了望月,又低头看了看脚;再仰头,她也看到了那颗曳尾璀璨的流星,划过浩然苍穹,只一瞬,照亮无垠宙宇。
目光也在这一瞬被燃亮,她的心紧了紧。
手里正攥着一枚荷包——新绣的,蓝黑色,扶桑纹。
踌躇了半晌,然后试探着唤道,“决明公子?”
唤完,又紧张地瞧瞧周围。暗卫行迹不定的,也不知决明公子在不在这附近?
忽然间,一阵夜风挂落几片树叶,比黑夜还黑的影子从屋顶跃下,落到她面前。
凭着月光,她瞧见了那张冰冷英俊的脸,心跳快了好几分。
决明略带疑惑地打量着她,“阿玲小姐,有什么事么?”
他观察阿玲有好一阵儿了,看她在屋檐下踱来踱去的,以为是有事找雪清婉不好意思进去,却没想到她点名叫了自己。
有些出乎意料的惊讶,又有丝好像意料之中的欣喜。
阿玲被他打量得一紧张,两手直接往外一递,“我……我有东西给你!”
月色下,阿玲双髻斜盘,鬓发丝垂,睫毛微低,白嫩的脸颊上有些胭脂红,手里捏着一枚荷包,朝他递来。
他怔了怔,心里奏起了鼓点。
伸出手,轻轻接过那荷包。
蓝黑的绣色,正趁影族暗卫蓝黑的夜行服;扶桑花纹,精致而不张扬,很贴心。
决明执着那荷包,薄唇动了动,一时有些失语说不出话来。
阿玲缓缓睁开眼睛,见他正愣愣地站在那儿,心想决明不会是被她吓到了吧?
心里就添了些紧张,捏攒着袖口,眼睛忽抬忽低,“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色的,就选了衬你衣裳的颜色。暗卫行事,难免有险,我就绣了如意形状的,希望你能事事平安如意……”
平安如意……
决明本就如鼓点般奏响着的心里忽然咯噔地动了一下,像是琴弦被一根有力的手指拨动,荡出一股不知名的情感,从心底化开蔓延到心头。
是一种很温柔的情感,有些像家的情感。
手指摩挲过荷包,荷包上的纹路很精细,一点也不扎手,背面还绣有“平安”二字。
一瞬间,他觉得阿玲这姑娘,真是太好了。
正在这时,一块石头不知从哪飞了出来砸到他脚边。他俊眉微皱抬起头,却见莫秋正双手环胸侧倚在阿玲身后那棵树上,黑着脸对他飞空传音——
“呆子,快说你很喜欢这荷包!”
决明一愣,低下头才发现,阿玲正眼含期待地看着自己。
他恍然醒悟,口舌有些打绊,“谢阿玲小姐,我……我很喜欢。”
说着,就把荷包盘系在了腰上。
像一朵春花绽在眼里,阿玲喜上眉梢,有些害羞道,“决明公子不嫌弃就好。”
绣了许多日夜的荷包,得到心上人儿的认可,心里跟灌了花蕊的香蜜一样,又甜又满。
树上的莫秋见状,算是松了口气,这个呆子的情商还真是让人堪忧。
她又对决明传音,冷吱一声,“好好把握。”
说完,就背过头睡起觉来。
决明望着那树影间一束黑发的后脑勺,眉梢又一皱——就这么睡了?不帮他到底么?
这时,阿玲轻轻叹了声气,“明日小姐跟许公子就分道扬镳了,也不知再见面要等到什么时候。”
方才的甜满过后,心里便是空落落的。
转身,她在廊檐下的阶梯上坐了下来,双手托腮,脸上有些惆怅。
许公子跟小姐相互分离,意味着她也将见不到心心念念的决明公子。虽然平日见他不多,但总是知道他在暗处潜伏着,就在身边儿呢。如今要分开,心里自是有许多的不舍。她把这些不舍都缝到了那小小的荷包里面,期盼着他见到那荷包能时常想起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