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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外锣鼓喧嚣征伐讨告跟打仗似的,轿内,氛围诡秘地安静。
没人说话。
尽管白绪的毛全炸起来了,尽管金野呲着犬牙,尽管阿玲攥紧了袖帕。
但没人说话,因为雪清婉仍然如一汪平寂的秋水,安静地坐在那里。
良久,喉头微动而叹。
“我还真是受欢迎啊。”
阿玲咬着下唇放下那一角轿帘,眸中悲愤交织地含着泪,“这群人,不乏小姐匡扶救济过的,如今一个个颠倒黑白,恩将仇报,简直丧尽天地良心!”
“普通百姓自然不会对我恨得这么透彻,但只要有人煽风点火,他们便会趁风起浪。人,不都喜欢凑热闹么?”
雪清婉檀橘的唇角轻轻一笑,那笑若寒冬的清雪落在梅枝之上,薄凉而带着暗暗哂讽。
目光一低,抚了抚炸毛的白绪。
普通百姓自然不可能无缘无故认识林家一个叫姜才的小侍卫,并就此推断出轿内坐的是林家大小姐。显而易见,林家安插了人员混迹在百姓之中,从提点她的身份到提及她的罪行再到喊骂喊打驱动群众,一切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人,在什么时候最团结呢?在找到了一个可以共同攻击的对象的时候。
世家子弟如是,平民百姓亦如是。在共同攻击一个人的时候,他们可以把内心对所有事积攒的所有不满,都针对这个人全然宣泄,没有人会排斥,没有人会责怪,因为大家都一样,一样的丑陋,一样的肮脏。
而柳春琅,恰恰借了人性的这一点来针对她。
表面上,柳春琅装作欢喜迎她回府;实际上,在雪清婉步入香簌城的那一刻,她就开始暗捅刀子了。
哄吵的喧骂声中,更像是在宣告——
这是谁的地盘?这是林家的地盘,是我柳春琅的地盘!你是什么身份?是万人鄙夷的弃家女!我跟老爷客套着迎你回来,你别就把自己当成大小姐了!你与琼华苑那些人交好又如何?落入林府,还不是任我宰割!
好样的。好样的。最好街上这么多人都跟着她的轿子到林府门口才好。
“莫秋,你去昭阳府一趟。”
“遵命!”
莫秋压下心头之愤,闪身而出。
围观百姓只感觉一道风从轿子里吹出来,掀起了半边轿帘,依稀看到里面坐着个很美的人儿。
越美,越嫉妒,越愤恨,越想将其踩之脚底。
一个妇女怒喊,“我们这样骂着她装聋子呢!得拿出点真家伙来!”
周围人都随声附和,“对!砸了这轿子!”
于是,一枚白菜叶子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啪嗒一声,打在轿子上。
仿佛星星之火燎烧起整片原野,一时间杂七杂八的物样都飞上天空画着弧度朝轿子砸去——白菜青菜卷心菜,茄子玉米红苹果,鸡蛋鸭蛋鹌鹑蛋……
见这骚乱景象,人群中有两三个人慌慌忙忙地喊,“别,别!前面的姜侍卫是无辜的!别砸到他!”
闻言,一两个人绕开了姜才砸,几十上百的人可听不到,哗啦啦的菜叶子像下雨似的砸了姜才一身,鸡蛋磕在他脑袋上磕地稀碎流芯。
姜才满身污秽苦不堪言,欲哭无泪又不敢松开缰绳——这他娘的什么糟心差事!
坐在轿子里的雪清婉安然无恙,静静看着车顶上明亮的光被菜叶子一点点盖成黑的,有些可惜地叹了声气,“砸也砸不到我,这不是浪费粮食么?”
话音刚落,一只布鞋子嗖的一下从轿帘外飞落到她面前。捡起来一看——嗯?这不是昭阳商号的无臭鞋吗?
虽说无臭,但也还是够味的……
雪清婉皱皱眉,把鞋子顺着窗户扔了出去,看了看抱着金野缩在角落的阿玲。
“知道我为什么买轿子了么?”
阿玲被百姓们们这大阵仗气到一定程度也发不起火来了,苦笑着点点头,“小姐英明……”
轿子一路走过了五个街道三个弯,硕果累累满载而归地停在了林府大门前。
柳春琅搬了躺椅坐在府门前恭候了多时,听到来人喧嚣正要抬起身子,就瞧见了那花里胡哨浇满菜叶的轿子。
眉毛微微一皱,又瞧见了轿子后面追着撵着的那群乱扔乱砸的百姓。她深吸一口气——原本只是想聚众骂骂雪清婉灭灭她威风的,没想到那群人做的这么严重?
嘴角勾起笑容——这样也好,做的越狠,给那小贱人造成的心里阴影就越大,也能让她越抬不起头。
这时,一个满身菜叶子鸡蛋芯的人踉踉跄跄地跑到了她面前。
她愣了愣忙扶住这人,立刻显出担忧心疼的神色,“小依?你怎么成这样了……”
“夫……夫人……是我!”
菜叶人抹了一把脸,露出里面那张尖瘦又带点猥琐的脸。
“姜才?”
柳春琅立刻嫌弃地松开了手,拿帕子擦了擦袖子上粘的鸡蛋芯,“大小姐呢?”
“夫人,我在这儿啊。”
后面,传来那抹熟悉而清灵动听的声音。
她回过头,怔了怔。
周围跟到林府跟前的百姓们,举在半空中的手也停了下来,望向那缓缓掀开的轿帘。
尽管跟风跟雨地骂了砸了,但大家也都对这万人传恨的背家女长什么样很好奇。
先出来了个面容清秀的姑娘,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一双灵气柳眸睥睨傲气地扫过周围,瞧得所有人心里抖了抖,都觉得这姑娘不太好惹——这就是林家大小姐?
紧接着这姑娘停下脚步,回身微躬身子,伸手去扶里面的人,“小姐,当心。”
众人深吸一口气——侍女都这么有气势,那她家小姐得是什么气魄?
于是便目不转睛更加专注地盯着轿子。
先见轿内伸出来一只纤纤玉手,搭在了这姑娘的臂上。
细腻如和田玉,光泽似空中月,润白若柔荑花。
离得近的几个男人咽了口唾沫——这绝对是他们这辈子见过最美的手。
再见一只碧莹丝绣锦鞋迈出,轻轻踢开轿前一枚青菜叶。
几个手里举着青菜的大妈,胸口一闷,感觉自己像被踢了一脚,忙把手放下。
继见一拢青青衣袂搁眼前一扫,似溪畔春柳的柔软腰身一转,清灿的阳光渐渐照上斜盘如华的青丝、翠石盈盈的步摇,男人们心跳越来越快,女人们眉毛越皱越深,目光迫不及待地往下移,却见那脸颊跟瓷玉一样,折反了太阳光到眼睛里——
好烧好灼!
对光面的人一个个眯起了眼睛流眼泪,逆光面的人则把这脸瞧得清清楚楚——
斯者清美,斯者出尘,斯者摄魂,斯者动魄。若说在哪见过那定是画上,不然为何那眉如远山黛川笼入云烟之里?那颊若沾露梨花清媚多姿?那衣若青流婉转的春溪在林野间涤荡?
那唇便若浅橘之杏,呷着一抹清浅淡薄的笑,在梨花面中轻轻一点——啧,画有神了!
男人痴痴地望着这画,手里的鸡蛋掉到地上碎了一地,“好美!”
旁边儿的彪悍女人掐了他一把,“美什么美!不过一届背家女!”
“对对对,娘子说的对。”男人立马醒悟收心,转而恶狠狠地盯着那画。
背光面的人刚从美颜祸国中醒悟过来,对光面的人才揉完眼睛,便是从看清到啧叹倾羡再到嫉妒鄙夷同样来了一遍,最后恶狠狠的目光围成了一圈,直直朝画上人袭来。
而画上人仅仅回以一抹不知韵味的淡淡笑意。
那笑意,分明平淡地像池水中一道不起眼的涟漪,扫扩向周围,却让众人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好像内心的丑恶黑暗被涟漪冲洗而过尽数暴露,一时间心虚不已,不敢作声。
收回目光,雪清婉缓步走到柳春琅面前,极其工整地行了个礼。
“夫人,许久未见,风月容颜如旧。”
望着这行步款款恭彬有礼的女子,柳春琅暗暗皱眉,在外周折流转将近一年,这小贱人容貌未退,反而愈生愈美了?真是不可理喻!
纵然心里不满,但脸上还是露出了娴淑慈爱的笑,忙上前去扶,“哎呀,小依,许久未见,母亲真是日思夜想把你给盼回来了,小依真是出落地愈发水灵了!”
说着,还亲昵拍拍她的手。
雪清婉微微抬眸,望着柳春琅。
望着这个分明许久未见却倍感熟悉的继母。
或许是因为许多夜梦中都会见到她吧?恨不能将之挫骨扬灰的梦?
她一笑,轻轻抽出手,“夫人谬赞了,我一届背家女,何堪夫人日思夜想?何堪夫人自称的母亲之名呢?”
那眸子分明若春光浮水般含笑,却看得柳春琅打了个寒颤,感觉那温柔之下似乎藏着黑潭般的冰寒。
两只手手停在半空中,伸也不是收也不是一时有些尴尬,只好上前一步拍拍她的背,语气儿半安抚半劝解着开口。
“从前咱们生出诸多误会,小依切莫挂怀于心,如今你既然平安而归,我跟老爷只想好好待你,好好弥补你。你在外这么久,总觉着对你有亏欠……”
这时,周围传出来了议论声。
“林夫人真是菩萨心肠,对这种背家女不计前嫌,如此宽容!还把这背家女的过错归结到自己身上,太善良了!”
“可你看这背家女,给脸不要脸,连声母亲都不肯叫,直唤人家夫人,太没良心了!”
柳春琅暗暗一笑,雪清婉也悠悠一笑,望了眼说话的那俩叔婶——呦,这不是张老伯跟李大娘么?不乖乖在林府里头扫地做厨的,来外面儿凑什么热闹?
那俩人被她的目光望得心头一怵,立刻噤了声。
再一笑,回眸望向柳春琅——她还真是一贯地八面玲珑,卖惨做作。
既在颜面上掂量着不直接说她是背家女,又不向周围的群众阐明她的清白,一则博了旁人赞誉同情,二则试图暂缓跟她之间的恩怨,也是做得够巧妙。
挑眸掠过柳春琅,朝府里望了眼。
“是么?我父亲呢?”
父亲?柳春琅柳眉一动——林枫当然是拉不下面子出来见你这个背家的闺女,明知故问。
她便有些仓促地笑道,“老爷他……他这会在理账呢,一时半会出不来,你先随母亲先进府吧。”
说着就要拉雪清婉的袖子朝府里走。
“哦——那我等父亲出来。”
身子微微一闪,避过柳春琅伸过来的手,而后旋身一坐,坐在了柳春琅那张躺椅上。
柳春琅愣了愣,周围人也愣了愣。
雪清婉又皱皱眉觉得缺了点什么,“阿玲,瓜子。”
阿玲立马从包袱里取出一把瓜子递送到她手里。
她满意地展开了眉头,朝后一躺,晒着太阳,优哉游哉,啪嗒啪嗒,摇着二郎腿,嗑起瓜子来。
完全不把周围那一双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人放在眼里。
嘴碎的妇女立马开始指指点点,“这背家女这么不领情?居然躺这儿嗑瓜子?简直太没教养了!”
“长得虽好,却没想到是个花瓶子!真是徒有其表!”
絮絮叨叨,叽叽喳喳,比比赖赖。
无外乎揪住了“没教养”三个字。
既然在容貌上比不过,那只有通过拼命折损其他方面来达到内心的平衡了。
这群女子,还真是幼稚可笑。
手指夹起一枚瓜子,唇齿微动嗑开,望了望头顶金灿灿的太阳——若是没有周围聒噪的知了,当真是个嗑瓜子的好天儿呢。
望着这群恨不得把小姐生吞活剥的乌合之众,阿玲忿然一嗤,厉声开口。
“我家小姐坐在自家门口嗑瓜子,林夫人都没意见,你们这群人有什么意见?说小姐没教养?那意思就是说老爷跟夫人教的不好?如此胆大妄为,当心林夫人掌你们的嘴!”
“你!”那妇女气得一梗,就要上去跟这小婢子掐架,却瞧见柳春琅发黑的脸,只得捏着拳头愤愤作罢。
林家夫人,她们寻常百姓哪敢得罪的起?
在暖烘烘的躺椅上躺得舒舒服服的人,唇角轻扬一笑。
好阿玲啊好阿玲,越来越会说话了。
柳春琅面上阴沉地看着在她的躺椅上吐瓜子皮的那人,丝毫没有起身入府的意向,两团柳眉皱了皱——这丫头想搞什么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