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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向周围捏着拳头忿忿不平的人们,她心中冷冷一笑。哼,要你父亲是吧?我就给你请来,让他看看自己的好女儿被千夫所指万人唾弃的场面。料你再有能耐,也敌不过这么多人的愤恨!
于是,她转身向姜才交代,“去把老爷请来。”
头上肩上白菜青菜群英荟萃的那人,一面拨拉着菜叶子,一面赶紧应下,转身就往府里跑去,满脸哭丧怨气——
这满身狼狈地在外人面前站那么久,太太太丢人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林府门前的人不减反增都来看热闹,新来的人没看到所谓背家女跟人掐架互撕谩骂的场面,只看到一个长得超凡脱俗的美人儿躺在椅子上嗑瓜子,看出了生动看出了有趣儿看出了美感。
没人注意到一个土黄色身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躺椅身边。
“主人,都交代好了。”莫秋低声道。
雪清婉悠悠然地把手里的瓜子皮一扔,拍拍手,眯着眼扫了眼周围,“嗯,时机也差不多了。”
忽然,一棵青菜落在了她脚边。
“背家女,你躺那儿嘀嘀咕咕什么呢!”
人群中传来稚嫩张扬又沙哑的声音。
一抹凌冷在眸中悄然划过,她抬目看向喊话的人。
是一个小孩儿。
四五岁样子,粗衣带补丁,头发杂乱,脸上脏黢,没有大人领着,像是个流浪儿。
她轻勾一笑,站起身子,锦鞋轻迈,一步两步,朝小男孩走去。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她,柳春琅皱皱眉——雪清婉要做什么?
缓缓步履,娉婷如莲,却好似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周围的人都畏惧地朝后退了退,只剩下那小孩站在原地。
小孩有些害怕,但手里倔强地举着根白菜对着她。
“背家女!你……你要干嘛!”
雪清婉来到他面前,蹲下身子,浅浅笑着。
“你为什么说我是背家女?”
小孩亮着嗓门说,“他们都说你是背家女!”
“那你不听他们的,自己判断,觉得我像不像背家女?”
小孩皱皱眉,望着眼前这个面带浅笑的女子,比街邻那群拿扫帚赶他打他的妇女们要温柔多了好看多了,若说她真是背家女,确实不太像……
于是慢慢摇了摇头。
雪清婉灿灿一笑,摸了摸他的头,“以后不要听旁人说什么就以为事实是什么,要有自己的判断力。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愣了愣,这个女人居然不嫌弃他的脏头发?太奇怪了。
手里的白菜慢慢掉到了地上。
“我叫阿哲。”
话音刚落,忽然间一道寒光从人群中闪出,直直射向雪清婉。
后方莫秋眼神一凛,飞身上前,一个回手接住了那寒光。
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环视四周却并无古怪,只好皱皱眉敛了心神,落身在雪清婉身边。
“小姐,是暗箭,箭上有鸩羽毒。”
指间正夹着一支银韧黑羽的箭,脸色严肃。
雪清婉目光一寒,站起身来,望着那箭尖的紫色毒液——鸩羽毒?
目光,阴冷如刀,扫过那边的柳春琅。
柳春琅身子一抖,愕然不已。有人要暗杀雪清婉?她可没安排啊!林府未进,她暂时不敢动雪清婉啊。
见之惊愕之色不假,她收回目光——不是柳春琅?那会是谁在众目睽睽之下要她的命?
再看向这群嗡嗡乱乱的百姓——一个个正面面相觑地左右环顾,一是看是谁射出的这枚暗箭,二是在惊讶地打量这个空手接箭的黄衣小厮。
人就藏在他们中间。
她看向莫秋,冷声道,“抓。”
“遵命!”
众人便只见一道黄影飒地闪过,还没看清,黄影便又带着一道蓝影飒地闪回。
“小姐,找到了,是他,手上有拉弓之痕。”
莫秋把这蓝影扔到她跟前,掰开他的右手食指,其上果然有一道浅浅的弓弦之印。
再看其脸,络腮胡,尖下巴,倒八眉,有些丑,不认识。
雪清婉面色冰冷,“你是谁?受谁指使?”
男人被莫秋擒着跪在地上,大声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看她想打那小孩,才出手阻止的!”
打?他当周围人是瞎子么?雪清婉冷然一笑,刚想开口,便听周围传来叽叽喳喳的嘀咕。
“就是就是!她离那孩子那么近,肯定图谋不轨!”旁边一个妇女指了指阿哲,半懦半狠地附和。
“我看见她打那小孩头了!”另一个尖着嗓子的妇女说。
“背家不孝还殴打孩童,简直十恶不赦!”
……
这些人的脑回路指定有点问题。
雪清婉深吸进去一口气,收了想让莫秋暴打这些人的想法,继续看向这蓝衣男。
“我再问一遍,你受谁指使?”
那双秋水似的眸子中,朦朦胧胧的雾气悠然转动,雾中似有哂笑,似有仇怨,似有冰珠,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蓝衣男有些畏惧,朝后缩了缩脖子,一咬牙,又抬起头来冲着周围义愤填膺地喊。
“无人指使!我就是在坚守正义!大家都看在眼里呢!有种你杀了我!”
“哦?正义。”
雪清婉眸中的雾忽然尽数散去,余下的是冽若冰霜。
“那么,我也要坚守我的正义了。莫秋。”
她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蓝衣男心肝一颤察觉不妙,刚要开口——
飒。
冷刃入喉。
气脉皆断。
鲜血四溅。
溅到了说她图谋不轨的妇女脸上。
溅到了说她打阿哲的妇女衣角。
溅到了说她十恶不赦的男人手腕。
人们一愣。
轰然大乱。
一个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哄乱而逃。
尖嗓子女人喊,“背家女杀人啦!”
“死人啦!救命呀!”
“都站住,一个也不许走。”
这一声,虽有莺啼婉转之音,却带幽深响放之意,再经一阵穿街而过的夏风扩散,每个人都是实实在在地听到了的,每个人也都实实在在感受到这声里震慑而冰冷的威压了的,但停住脚步的实在是少,毕竟人多纷乱这一个个都朝外拼了命地挤,就算想听话留下的人也会被急于逃窜的人朝外带去,万一慢了步子就要跌绊倒。
于是一个挤一个,一个推一个,偏生人太多,街道又仅那么宽,越急着朝外赶就越跟万马过窄关似的,推推搡搡怎都挤不过去。
这时候,莫秋落在了带头跑攒的人群前,脸色冰冷凌寒,手里的匕首上还滴着猩红的鲜血。
人们一下子仿佛看到了魔鬼连忙收腿后退,于是外面的人朝里面退去,里面人地朝外涌去,两股人潮纠挤在一起,场面跟打架似的哄乱。
雪清婉看着这群纷乱的乌合之众,冷冷一笑。
“都站在原地别动了,等会磕着踩着踏着了,又要说是我这个背家女惹的祸。”
众人闻言,虽口头上骂骂咧咧的,但还是慢慢停下了南辕北辙的脚步,缓缓分散开来站定,一个个又把目光投向了雪清婉。
后面一个人举起手来愤怒的喊,“你个背家女杀人犯,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不让我们走?”
前面一个离她两三丈远的女人啐了口痰,“就是,杀人犯!你算什么东西!”
又多出来个称呼?雪清婉烟眉一挑,双手交叉在胸前一环,唇角含着抹浮冰似的的笑,望向这女人。
“你又算什么东西?”
语气,鄙夷至极。
那女人气得头发一炸,但又忌惮那个回到雪清婉身边的武功高强的小厮,没敢乱动,只能忍气吞声地瞪着她。
柳春琅见事态不妙,忙迈着步子走了过来,牵着雪清婉的胳膊拍了拍,面露苦色地劝说道,“小依,母亲想法子摆平这事儿,你先跟母亲回府里头去吧,这么多人看着不好。”
她原本想着让这些人简单地骂骂雪清婉起起哄就过去了,也以为雪清婉躺在府门口嗑瓜子不过赌赌气而已,可哪料到现下闹出了人命?林家近期本就不受朝廷待见,若是把官府衙门招来了,更是给老爷心里头添大堵呢!到时候她跟雪清婉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雪清婉丝毫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淡淡扫了柳春琅一眼,把自己的胳膊抽回来,悠悠然地靠在了旁边儿一棵树上刮起了指甲。
柳春琅心里焦急,但旁边那黄衣小厮一直冷目盯着她,再急也不敢上前去生拉硬扯,只能在原地跺跺脚。
这时候靠着树的那人发话了。
“你们这一个个称呼起的倒快,谁跟我解释解释,我怎么就是杀人犯了?”
轻轻吹去指甲上的絮子,她望向人群。
那目含畏惧、嫌恶、忌惮、怨愤的人群。
人们相互看看,一时都有些不敢开口,独独一名不怕虎的初生牛犊的少女,指向莫秋忿然喊。
“你刚才命令他杀了那男人,你不是杀人犯是什么?”
一场衔着清雅荷香的风吹淌掠过,扫响了枝头上的树叶,窸窣声间,一枚叶片陡转而落,雪清婉微微抬指,夹住了它。
纤长的指在苍翠的叶映衬下,更显之白皙若华,青衣之上,秀颈微动,发出“嗬”的一声。
“你…你笑什么?”少女不解而仇视地瞪着树旁的她。
雪清婉微微直起身子,指向地上那浑身是血死不瞑目的尸体,望着少女。
“我与他素不相识,你们看得清清楚楚,是他先放毒箭要我的命。既然想杀我,就用自己的命来偿还,我何错之有?”
旁边儿一个男人见状维护,理直气壮地喊,“那是因为你要打那小孩,他想惩奸除恶!”
“惩奸除恶?”
目光被寒冰一寸寸覆上,偏生那橘檀调的唇角是向上扬的,清美的面上是冷笑着的,笑意浮空穿扫,看得人们背后生寒。
“你们是瞎呢?还是瞎呢?还是瞎呢?”
人们怔了怔,有几个人皱着眉揉了揉眼睛。
雪清婉转目,看向最前面站的那小孩,冰冷的笑转而轻柔。
“阿哲,我有要打你么?”
那小孩低头想了想,回过身子摇了摇头,眨着一双澈净直率的眼睛对众人说,“没,她只是摸了摸我的头。”
少女不屑嗤笑,“小孩子最会说谎了,谁知道你有没有威胁他?”
手指,一捻,翠绿的叶片,在雪清婉手中碎成了几瓣。
少女皱了皱眉,感觉身上像被捏了似的有些发疼。
雪清婉迈出两步,走到她跟前,撒开手指,绿瓣片片,飘曳而落。
两帘目光,像幽深无底的洞穴,黑暗,压抑,缄默,望着这少女。
少女的身子颤了颤,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她抬起头,一一扫过这一张张或熟悉或不识的脸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此时此刻,她很想念箬南城里那些民风朴实的渔民们,连桥头的应召娘都比这群人干净得多。
她轻轻一叹,声色冰凉。
“我一忍再忍,一再解释,你们的眼睛耳朵却跟白长了一样什么也听不到?就认准了我是无恶不作非奸即盗的山贼恶徒?认准了我做什么事都是错的?”
“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哪来的这么大恶意?”
一个带着半边儿金铜镜的私塾先生捋了捋胡子,“因为你背弃本家,勾结萧王,私挪家产,佯装身亡,实则逃罪,是个不折不扣的背家女!”
“背家女?”
她看向这先生,“罗先生,我曾一直敬您有远见有卓略,没想到您这私塾先生当的也是这般徒有其表,当真误人子弟呵。”
“你——”
罗先生气得金铜镜差点掉下来,话还未出口,雪清婉便又打断了他,“你们凭借一年多前所谓的‘证据’,就口口声声地骂我背家女?你们哪知眼睛瞧见我勾结萧王挪动家产了?你们知道我之前去了哪见过谁住何方做过甚么?”
那少女两手一揣,小声嘀咕,“哼,谁知道你在哪个腌臜角落做什么龌龊事。”
“腌臜角落?”
雪清婉冷冷一笑,“不知你们听可未听,在运河之底,水乡箬南,寒阙王修了个琼华苑,这半年来他一直住在那?”
柳春琅心里一悬,暗道不好,想上前阻止雪清婉,手却被人钳制住了。
“夫人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