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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
1996年初秋的一个清晨,一辆白底蓝条的列车在京广线上由南向北疾驰而过,将一片片玉米地甩在身后。
嘈杂的硬座车厢内,身材有些发福的中年女乘务员推着小车挤过站立的人群,嘴里用慵懒的语调喋喋不休地念叨着“香烟瓜子方便面呐----”,全然不顾其他人踮脚抬腿挺胸收腹只为让她通过这狭窄的过道。
双排对面的六个座位上,坐着两对父子和一对父女。杨骏,小陈、小刘,都毕业于H省漓阳县一中重点班,也都考上了北京的大学。他们相约一起到北京上学,之前准备了足够几天吃的粮食,自然不需要购买昂贵的火车食品。老陈是他们在一中的班主任,也送儿子上北京念书,心情非常愉悦。
“T大主要是专业好,行业好,将来好就业啊!”说起儿子将要就读的大学,儒雅的老陈还是有些自豪,脸上满满是笑意。
“那是那是。这次咱们杨骏能够上社大,也是托您的福啊,把孩子们管教得这么好。”老杨忙不迭地点头,发自内心地称赞道。
“从社大出来都是当县长的呢。咱们班上还有上北大清华的,光到北京上学的就十几个呢,创纪录了。我们家刘昕能上北邮,一个妹子搞邮电,有份稳定的工作不成问题的。”老刘脸上也是洋溢着喜悦,送子进京上学,对于家长们来说是多么有成就感的事啊。
孩子们并没有太参与家长的讨论,空气中弥漫着方便面、香烟和汗酸的味道,加上长时间的舟车劳顿,让他们都觉得很累,根本不想说话。杨骏从面前的小桌板上缓缓抬起头来,倚着车窗看向了窗外。
窗外,华北平原上,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绿色农作物,细长的杆,有点像家乡的芦苇,一人多高,排得整整齐齐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据说这叫高粱。
车厢哐当哐当微微地、有节奏地颠簸着,让杨骏头晕目眩。这是他第一次坐火车,也是第一次坐着睡觉,他甚至怀疑,为什么要跑几千里地到北京去上社大?还不如上省里的大学。
杨骏不免开始想象在社大的生活。他人生的前十八年,99.9%的时间都是在漓江县度过的,从来没有出过H省。
听说大学就像一个城市那么大,什么都有。社大的女生应该长得比较困难吧,只有县里数一数二的学霸才能考上社大,学习这么好,长得自然没法看了。
尤其是东北的女生,必定像电视里的东北女人一样,长得粗枝大叶行事大大咧咧的,都是些大婶。想到这里,杨骏隐隐有些担忧,他也说不出在担忧什么。
“欢迎乘坐此次列车,前面到站是北京西站,请旅客们拿好自己的行李物品,准备下车,祝您旅途愉快,期待着下次旅行再见。”
车厢里的人们开始忙碌起来,杨骏并没有意识到,今后的几年里,他将反反复复地听到这个广播。
出站口外,六个人挥手告别,背着大包小包兵分三路分别寻找到各自学校的公共汽车。由于学校尚未开学,火车站还没有迎接社大新生的人,只有几个别的学校的桌子,写着欢迎新同学。
“3XX路!”杨骏指向一处站牌,父子俩迅速登上了标着“3XX”的车,杨骏用生硬的普通话对乘务员说,“到社科大学。”
也不知道站了多少站,听到乘务员说“社科大学到了,到站的乘客请下车。”老杨杨骏慌忙下了车,唯恐错过。
可是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社大啊!难道社大这一站不应该径直停在社大门口吗?!杨骏心生埋怨,不得已只好怯生生地问一个过路的大妈社大在哪里,大妈指着马路斜对面,努了努嘴说,“在那呢。”
父子俩顺着大妈的手指,看到了一座造型雄伟的大理石长方型门框,比杨骏见过的所有的门都要大,门框的左侧立柱上写着“北京社科大学”几个熠熠生辉的金色大字,在门的后面,一轮夕阳正在落山。
这就是杨骏在今后的岁月中要不断提起的社大东门,这扇大门通往未知的未来,彻底改变了杨骏们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