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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家译下课后,习惯性地在衣袋里摸摸,摸出一盒药片,草珊瑚含片,这是早餐时为任苇买的。他上午的课上完了,反正没事,把药片给她送过去吧。
任苇不在办公室,他把药盒放在她的桌上,她对面的女老师对肖家译说,您请坐,任老师去校长办公室签合同了。
他听田真真聊起过,国际部新来的校长年轻有为,才貌双全,学富五车,稳重踏实,是田真真男友姚小帆的胞哥,名叫姚一帆,刚从国外留学归来不久,姚程东先生意欲重点将其培养,委以重任,将来把管理国际部的重担交给他。
谢过女老师,肖家译退了出来,往校长办公室走去,上楼转了两个弯,他来到了校长办公室门口,门半掩,他不好贸然而入,只好在门口站着四下打量,不经意地,他从门缝里看到了屋内的一切。
倏地,他惊呆了:一个年青的男人正拥着任苇,他的头贴在她的耳边。这个男人深情款款地说:“任苇,当年大学校园一别,你就从我的世界蒸发了,我找你找得好苦,今天,你站在我面前,我感觉是在做梦一般。”此时,肖家译明白了,这个男人就是姚一帆。怎么,他们二人是大学同学?
从姚一帆的拥抱里,任苇感受到了无边的爱意,她相信他的话语是真诚的,但她心里的结一直没打开,如果不是因为他,她不会沦落如此地步,所有缤纷慌乱的往事,一起涌在眼前,积压在心头的万语千言,此时,终于找到发泄口。
面对曾经的爱人,她心如刀绞,发出了一连串的诘问:“当初,我在老家苦苦等你,你怎么杳无音信?由于你的音讯全无,我在接你的路途中,侄子果果因为我的失手而夭折,被迫无奈,我带着奶奶和侄女叶叶四处流浪,最后辗转来到春雨学校,起初做清洁工,后来,经同学的介绍做了生活老师,因为收入菲薄,我供不起叶叶读书,把她送人了,奶奶生病因没钱医治而去世。这一切,都是因你而间接造成的。”
姚一帆看到眼前女孩伤心的模样,连忙解释:“任苇,请听我说。那天,我备好礼物准备去你家,却在武昌长途汽车站遇上了小偷,在和小偷的争执中,我流血过多而昏迷,手机也被抢走,在武汉一医院抢救了几天,病情刚平稳,就被父母接回浙江,伤势刚愈后,就被家人安排出国了。
在家休息的那段时间,我用新买的手机经常打你的电话,你的号码我深深记得,开始一天二十多遍,可你的电话一直处于不存在状态,我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事后,我也向学弟们打听过你的下落,可学弟们说,他们多方打听,查无此人。
在国外求学的几年,我拒绝了数不清的追求者,我的心始终寄存在你的身上,不久前我刚回国,回国后被安排到杭州学习,由于时间太紧,没来得及寻找你。我准备把手头要紧的事处理好后,暑假再去你老家一趟,那怕把你老家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你,和你一起携手走完今后的人生。今天,我们在此不期而遇,是上天的安排吧。任苇,都是我不好,这几年,让你受苦了。”
听了他的话,任苇沉默了,她想,也许,这就是命吧。
“任苇,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请给我一个机会,以后,我要好好地补偿你。”姚一帆继续说,“这段时间,因为我刚接手国际部工作,有好多具体的事要做,等忙完后,我要为你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
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瘦弱肩,又握住了这双纤小而有些粗糙的手,不禁有些心疼,眼里满是爱意。
肖家译目睹眼前的一切,现实让他猝不及防,大学同学,不得不分离,相互寻找,苦苦等待等等,这些词汇在他脑海里反复重叠。他恍然如梦,默默地转过身,悄悄地退走了。
门外的一切,沉浸往事回忆的两人浑然不知。此时,任苇左右为难,进退不得。如果和姚一帆早点遇上该多好,那样就不会有和肖家译的情感纠葛了,现在,她身旁有了肖家译,做人,要讲良心。
于是,她抽回手,说:“姚校长,我差点把正事忘了,我们先签合同吧。”姚一帆重新回到椅子上,从文件夹里拿出合同,放在办公桌上,示意任苇坐下,任苇提起笔,潇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从此,你就是国际部的正式一员,我们就是战友了。”姚一帆打趣道,“以后,我工作中有些事情可能需要你的配合,生活中也需要你的照料。”
“不敢当,你言重了。”她突然觉得有一双乌黑的眼睛在注视着,如芒在背。
“你现在有男朋友吗?”他有一种预感。
“有,他就在高中部教书。”她直截了当。
“你们拿结婚证没有?”他心生忐忑。
“他也是湖北人,我们准备暑假回去拿证。”她低下了头。
“只要你们没有结婚,我就会竭力争取。就算你们结了婚,我也不会放弃,任苇,请你给我机会!”他的眼里有一种坚毅。
任苇泪水盈盈:“如果你一个月之前出现,我可能会答应你。你知道吗,在我奶奶生病和去世的这段时间,是他,给了我和奶奶无微不至的照顾,为我挡住了所有的风风雨雨。”
“任苇,你太善良,我认为,你对他的爱情里含有感恩的成分。在情感的天平上,我相信,你的砝码偏向我这边。”他胸有成竹,接着,他关切地问,你目前住在哪儿?任苇说,我现在住在足球场看台边的一间小屋里。
姚一帆又站起身,往前挪了挪,和任苇更靠近了:“那个地方我有点印象,好像离垃圾堆不远,比较偏僻。现在你是一名教师,完全有资格住到教师公寓,这件事,我来安排。”
“谢谢你,我们一家三口在小屋生活了很久,早已习惯。我暂时不想搬走,住在小屋,就好像奶奶时刻陪在我身边。”她委婉相拒。
任苇心里的冰层开始渐渐解冻,姚一帆身上那种男人特有的薄荷般的清香向她袭来,相比三年前,他的嘴唇四周多了些浅浅的胡须,更显成熟,十指却依然那样白皙柔韧,眼神却依然那样清亮。
她扭过头,咬着牙,将这爱的潮水挡住,不让它泛滥成灾。
晚自习下后,回到小屋,任苇帮肖家译洗好衣服,冲好牛奶,给窗台上的绿萝加了加水,给肖家译的小床上换上了新的床单。任苇看了看时间,按照惯例,家译应该到来了。从奶奶去世后的第二天,肖家译每天风雨无阻地过来陪伴她。
又过了十分钟,他还是没来。任苇忍不住发了一条信息,没回;接着又发了一条,依然毫无反应;再发一条,还是泥牛沉海。
她心慌至极,难道他出了什么事?她拨通了电话,那头传来迷迷糊糊的声音,且明显掺杂着不情不愿:“我今天很累,不能过来,早就上床休息了。”没有多余的解释,电话戛然而止,留给任苇的是爱理不理和冷若冰霜。
任苇在床上辗转反侧,时间已凌晨两点,没有肖家译的陪伴,她竟夜不能寐。
此时,肖家译躺在床上,也是睡意全无,睁着惺忪的双眼,似乎在黑暗中寻找什么,可茫茫暗夜,不能给他答案。
白天的一幕,令他锥心刺骨,让他大梦初醒。当初,他以为她是一个离过婚生过小孩的女人,在她落魂无助之时,伸出一只手,帮她走出困境。后来,他欣赏她的才智和为人,更多的是一种惺惺相惜,当然,也有爱的成分。可如今,她的一切发生了改变,她的身边拥有了姚一帆。
姚一帆正值青春年华,留学归来,嘴里含着金钥匙,他和她是大学恋人,有几年的感情基础,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们也许早早结家了。现在姚一帆,可以供她别墅、豪车,也可以一步一步让她进入春雨集团管理层,她的前程将是一团锦绣。他们二人才是郎才女貌,天设地造。
自己呢?只是一位普通的外地教师,是离过婚的光棍一条,父母都已下岗,儿子多年患病,私立学校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说不定哪一天,被扫地出门,拿什么给任苇安定幸福的生活?
放手吧,放手也是一种爱。成全任苇吧,她一路走来,好不容易才拥有一份热爱的工作,好不容易和姚一帆重逢。命运是个严肃认真的监考老师,它一再地督促我早点交卷,那我就交吧,我不想死皮赖脸地拖到最后。肖家译思忖着,心里暗暗有了安排。
第二天早餐时,任苇在餐厅看到了肖家译,他一个人默默坐在角落,她端着盘子走了过去。他没有打招呼,脸上毫无表情,仿佛有无穷心思。她试探道:“家译,你……”
“这些日子的股市太疯狂,我这两年的积蓄,就在昨天全泡汤了。”他一脸沮丧,眼睛潮红,竟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上。
“那你就赶紧收手吧。以后,你就不要炒股了,安心地上班,以后我的待遇会一天天好起来的,我们一起奋斗,一起存钱,以后在这儿买房,过上安稳的日子。”任苇安慰道。
“真可笑,凭你和我的那点死工资,能干什么?这儿稍好点的房子都是一两百万,我们就是不吃不喝不花,想买房那要等到猴年马月。不行,我要把我亏掉的钱挣回来的,从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来!”肖家译的目光里有赌徒般的贪婪,一脸颓废。
“你还要炒?你不是说手头没有钱了吗?”任苇大跌眼镜,这是曾经一身阳光正气的肖家译吗?
“你放心好了,我会想尽一切办法的。任苇,以前我股票牛市时,有心情也有金钱和你往来,你也知道,没有物质的爱情只是一个虚弱的幌子,被风一吹,甚至不用风吹,缓慢走上几步就是一盘散沙。从此以后,我没有能力照顾你了,对不起,我们分手吧!”他狠狠地熄灭烟头,突然,他眼睛一亮,起身向不远处奔去。
顺着肖家译奔去的方向,任苇看到了姚晴,姚晴穿着盛装,像朵娇艳的花,正坐在不远处斯条慢理喝着豆浆。肖家译屁颠屁颠的,热面挨着冷面,像一只绿头苍蝇似的贴过去。
任苇心里有股说不出的腻歪,那个和蔼可亲体贴入微的肖家译,怎么一夜之间被股市改变了?难道股市那么可怕吗?到底是股市的险恶还是人性的善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