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www.bqgla.com,最快更新沉天录 !
穆元玺说出这番话后,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愧疚的。
以他对钱坤不算太多的了解,这个少年的内心还是相当自负的。要他抛弃自己的身份,完全成为另一个人,若是放在平日,他多半就直接翻脸了。
奈何他要成为的人是段沉,这个陪伴他长大的,唯一的朋友。钱坤在短暂的纠结过后,很快就坦然地接受了现实:“我知道该怎么做。”
元萍失去了对段沉的掌控,因为她的血脉与身份,不容她将孩子据为己有。钱坤作为最熟悉段沉的人,则是当仁不让地顶替了他的位置,甚至连自我都需要放弃。
都说王室高贵,可又有谁知道这份高贵背后,无数人含着热泪的叹息?
元启看得出穆元玺的低落,他让钱坤先退到屋外,轻轻关上房门,安慰他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即便你是君王,也会面临到各种各样的问题。”
穆元玺没有接话,元启便继续说道:“先王给你的期限本就太短,仅仅十年时间,要把段沉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君王谈何容易?你也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
穆元玺有着强大的自信,但这份自信仅限于他自己。一旦牵扯到其他人,太多的变数会让这个年轻的君王产生一定程度的动摇。以段沉为例,葛长老的暗箱操作使其不得不加速计划的推行,现在连他自己也要亲身上阵,这让穆元玺莫名地有种无力感。
时间的底线摆在那里,频频发生的意外更是不知何时降临。穆元玺始终咬紧牙关,努力支撑着局面。但是三天前的昏迷也提醒了他,就算付出了全力,有些事情依然不是他能改变的。
段沉的命运,似乎远非他能干预的。就算先王再现,也只能给予相同的代价,企图达成目的。
穆元玺看着睡得正香的段沉,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大概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顺其自然,任其发展了吧。
元启抿了抿嘴,走到穆元玺身边:“你也累了,回到皇城后,就好好休息一阵子。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
穆元玺莞尔一笑,拍着元启的肩膀,道:“放心,我有分寸的。”
两人相顾无语,元启只得点点头,率先离开房间。
钱坤见到元启出来,连忙上前询问道:“师父,段沉他怎么样了?”
“没事,他的心比你大得多,这会儿正呼呼大睡着呢。”
钱坤松开紧握的拳头,微笑着道:“那就好,那就好。”
元启神情一肃,郑重地问道:“钱坤,你是否真的决定了,今后要以段沉的身份过活?”
钱坤扬起嘴角,轻松地道:“他需要我这么做的话,我自然是要帮他的。”
“看来你们俩的感情比我想象的要牢靠,”元启苦笑着道,“也罢,是为师多虑了。”
“师父,”钱坤小心翼翼地追问道,“我什么时候能见见段沉?”
元启回身看向屋里:“等他醒过来吧,他的灵基刚刚进化,精神状态估计时好时坏。当务之急,还是调理好他的身体,若是情况继续恶化,多半就瞒不住萍儿他们了。”
“师父也是怕夫人担心。”钱坤下意识地接道。话音刚落,他才面色奇怪地瞄了元启一眼。
诚然,元启作为元萍的三叔,自己又作为元启的亲传弟子。现在这个辈份,着实有点乱啊。
“哦,对了。”元启想到什么,提醒钱坤道,“段沉明早应该会回皇城一趟,你也准备一下,明日便同我一同下山吧。”
“下山?”钱坤还没反应过来,“师父要下山做甚?”
元启温和一笑,摸了摸钱坤的脑袋:“最近发生的事情比较多,本来要游历的计划已经搁置了好些时日,段沉那小子没有福分,就由你代他去看看这世间的风景吧。”
钱坤激动地瞪大眼睛:“师父……”
“回头把所见所闻记下来,好好刺激刺激那个小子。”元启说完,便施施然离开了庭院。
钱坤被留在原地,情绪还兀自高涨着。先前的低落被冲淡了些许,他望向房门,悄悄地说了句什么。
“兴许是借了你的运势,我的生活终于也照进一丝阳光了。段沉,你一定要好好的啊。”
这句话是钱坤的有感而发。自从灵测过后,他一路跟着段沉,从凤鸣城跟到了天阳门,还去落霞庄转了一圈,结实了罗雀、兰骆玲甚至于穆元玺。而在段沉失明之后,他先是破例拜师于元启,又得到了唯一一个与元启下山游历的名额。
不得不说,段沉的不如意,反倒更突显出了钱坤的顺风顺水。钱坤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因此方才穆元玺的一席话,他答应得倒是有些毫不犹豫。毕竟没有段沉,所有的机遇都与自己无缘。
钱坤是个很容易知足的人,他对现在的生活已经足够满意,反而对自己的过去生出了一丝嫌弃。也就是这一丝的嫌弃,成为了说服他替代段沉的最大原因。
喜悦和自惭交织,构成了他复杂无比的情绪。钱坤深深吸气,把所有念头暂时地放到一边。
“无论如何,段沉是需要我这么做的。”他在心底这么对自己说着。
段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的身体在一点点消失不见,小九不断蚕食着他的灵力,最后一口将他吞进了肚子里。可就在被丢进兽口的一瞬间,眼前又出现了另一幅画面。他找到了恢复视力的办法,并成功地积攒起足够多的灵力。小九作为灵基在他指间飞腾,最后化成一只遮天蔽日的巨兽,将他驮上了万里长空。
许许多多的碎片在眼前闪过,每一个碎片都象征着不同的结局。有的开心,有的难过,有的亢奋,有的扭曲,更有甚者,光是影象就足以令段沉心碎,有一股神奇的魔力在控制着他的心情。它无关乎既定的事实,而是夹杂了大把大把的未知,与捉摸不定。
梦得多了,心也就累了。
段沉昏昏沉沉地挣扎着,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直到他再次回到被黑暗笼罩的世界,身边轻轻飘着的,是穆元玺身上独有的香味。
一个大男人,整天佩戴着香囊干什么?
唔,不得不说,这股香味一直被自己忽略,而今再次闻到,倒没来由地生出一种婉约。
段沉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穆元玺被惊醒,脱口而出道:“你醒啦?要不要吃点什么?”
一把无形的刀刺进段沉的胸腔,他忽然感觉到一阵揪心,苦笑着回答道:“你说话的语气,好像娘亲啊。”
穆元玺愣了愣,过了好一阵子才气呼呼地道:“你是在嫌我婆婆妈妈咯?”
段沉二话不说,径直搂过了穆元玺的肩,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不得不说,直到现在,我才真的觉得,你是我的舅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