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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伙到底还知道些什么?段沉在心底暗暗想到。
眼前的先生虽然来自逸王朝,但他对雍王朝内部的了解似乎远在自己之上。段沉本以为穆元玺已经将足够多的秘辛告诉自己,怎料这些消息早就被先生得知,并且总是以一种相当平常随意的口气说出。甚至穆元玺讳莫如深的暗网,先生都可以直接带人进入,仿佛闲庭信步般畅通无阻。即便他承认了自己的来历,段沉还是忍不住把他当作雍王朝隐世不出的高人。
他曾经以为先生是有心隐瞒,如同葛叶和元启故意遮掩身份,逸王朝不过是个骗人的幌子。可转念一想,先生的易容术高明异常,他的一言一行几乎看不出骗人的痕迹。莫非两个王朝的交情比想象的要深得多?深到足以共享最高级别的机密,深到足以开放外人勿进的禁地?段沉在两个猜测间摇摆不定,总觉得缺少了一些直接的证据加以证明。
环顾昏暗的地下甬道,段沉拦下先生,试探性地问道:“兽毒的清除过程可能会产生强大的灵力波动,你若不想打草惊蛇,便替我寻一个绝对安静的地方。这里,”他故作质疑地道,“这里人多眼杂,我们不妨去到祭坛,隔绝一切查探后,也好心无旁骛地解毒。”
先生停住身形,若有所思地道:“有理有据,我找不到拒绝你的借口。”
“那我们走吧。”段沉抓起女子的手,不由分说地朝更深处走去。
昌黎适时地挡在两人面前,眼神冷冽地看着先生。
先生轻笑一声,说道:“你要去哪?再往里走才是真的人多眼杂。”
“你能带我们下到这里,难道还会有所顾忌?”段沉皮笑肉不笑地反问道。
先生摇了摇头:“我说过,我并非雍王朝的人。之所以带你来到地底,无非是想躲开穆元玺的追踪,为你的解毒争取时间。他的一切消息都出自暗网,暗网没有上报,你就永远无迹可寻。所谓的灯下黑,便是这个道理。”
段沉心中的天平产生了倾斜,原先的假设有了互相矛盾的地方。倘若先生真的不是雍王朝的高人,那他偷偷带自己来到地底,将会直接触及穆元玺的逆鳞。
“两朝相交,最忌讳的就是背后捅刀。先生如此堂而皇之地坦然相告,难道就不怕穆元玺与逸王朝反目成仇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先生观察着段沉,淡定地说道,“雍王朝和逸王朝的结盟是建立在利益之上的,两朝互相帮助互相给予,并没有什么唇亡齿寒的危机。逸王朝乐得有人挡住西北边境,雍王朝也不想腹背受敌,仅此而已。”
段沉立刻顺势说道:“若是穆元玺知道你们的手伸到这里,怕也不敢起兵,边境的战事常年僵持,跟逸王朝兵戎相见,可以说是最不明智的决定。”
先生耸耸肩:“所以说,就算明知暗网不再干净,穆元玺能做的,也只能是内部清理。表面上依旧需要对我们客客气气,虽然联盟的稳定会受到巨大的冲击,但比起你的小命,我愿意冒这个险。”
“你想过没有,”段沉皱起眉头,郑重地道,“我是有可能成为下一任雍王的,届时昌黎这样的眼线,我会一个不留地拔除干净。”
先生淡然地笑道:“暗网经过那么多年的发展,安插在其中的眼线不胜枚举,你若是有法子一一找出,我们也自认倒霉。加之兽毒痊愈,你怎么也算是欠了我们一份人情,要怎么还该怎么还,我们应该还有商讨的余地。”
段沉暗自握拳,先生的每一步都留了退路,无论是穆元玺抑或自己,将来都会受到很大的牵制。为今之计,只有先化解兽毒这个障碍,再慢慢从长计议。
“先生当真认为,我一个人的性命,抵得过两个王朝的交情?”段沉叹了口气,态度渐渐变软,“我本无用,是穆元玺将我推上了先天灵基的位置,他可以打造出一个先天灵基,难道还打造不出第二个先天灵基吗?”
先生不为所动地道:“诚然,穆元玺的计划相当缜密,环环相扣,又具有充分的不确定性。只要他略作调整,几乎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你成为下一任雍王。”他话锋一转,有些玩味地问道,“然而,你真的甘于成为他的傀儡吗?他做这一切的原因与目的,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我能有什么办法?”段沉摊开双手,示敌以弱。
先生踱步上前,语气暧昧地说道:“穆元玺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你的潜力。假使你的实力远远高过他,他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乖乖地放弃你。”
“什么意思?”段沉眼底闪过一道精光,“实力的提升岂是一朝一夕之事,穆元玺的境界摆在那里,我埋头追赶,都未必能触及毫厘,更何谈……”
先生打断段沉的话语:“如果兽毒尽除,光凭你体内的龙灵,赶上穆元玺并非不可能的事。”
“你,”段沉一时语塞,“你替我解毒,原来是想破坏穆元玺的计划?”
先生伸手拉回女子,在君归瑟缩的脑袋上轻拍两下:“小家伙,有些事情就是那么身不由己。”也不知他这话,到底是对谁说的。
女子将君归紧紧抱住,恶狠狠地道:“我不管你们王朝之间有什么问题,君归不想做的事情,你们谁都别想逼它。”
先生收回手臂,莞尔一笑:“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它会那么粘着你了。”说着,他弯下腰,亲切地凑近君归,“小家伙,穆元玺已然选定段沉,他没有逼你放血,不过是碍于犼祖的面子,可你作为他的朋友,难道连这点忙都不肯帮他吗?万一段沉兽毒发作身亡,穆元玺不知道又要被困在那个位置多久。只要你的一滴血,他们两个人都会轻松许多,何乐而不为呢?”
段沉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如果我的实力真的能够赶超穆元玺,那他为什么还要全心全意地帮我解毒?”这是他最后的迷思,也是他最后能够辩驳先生的地方。
先生没有马上回答,他又逗了一会儿君归,才施施然地直起身,道:“大概人类就是那么复杂的动物吧。穆元玺生怕你死,又怕你超越他;怕你沦陷于他的桎梏,又怕自己摆脱不了命运的枷锁。他救你是有情有义,不救你又对不起天地良心,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我会把选择权交给他。”段沉生来就不喜帮他人做决定。
先生再次笑了起来:“因此,我把选择都放在你的面前啦。”
段沉无语,绕来绕去又绕到了自己身上:“如果我坚持不肯解毒,你会怎么做?”
“如你所愿。”先生信誓旦旦地答道。
段沉直视先生,看到了他眼中的笃定与正经:“我不想当王。”他一字一句地说出心中想法,“我对王位一点想法都没有,跟着穆元玺回到后土,也是想着早日解除兽毒,好摆脱他的束缚。”
“他不会拦你。”先生依旧平静,“可你太容易动摇,迟早会落入他的圈套。”
段沉苦闷地靠上甬道:“你希望我当上雍王吗?”
刚问出口,他就有些后悔地别过头去。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会问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的意见?
先生显然也被问住,愣了片刻,才幽幽说道:“我希望你做自己。”
“说了跟没说一样。”段沉小声地嘀咕道,“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样子。”
女子移动到段沉身边,诚挚地看着他,说道:“只要你觉得开心快乐,就不算白活。”
说完,她把君归塞进段沉怀中:“我是个无名之辈,比不得你们的目光长远,但我的每一个选择都不后悔,哪怕最后错得离谱,我也会咬牙坚持前行。”
段沉心头一紧,惊讶地看向女子。
“无论是什么选择,只要是关于自己的,你都必须自己做决定。没有人应该为你的错误作保,更没有人可以替你选择,决定你要成为什么样的一个人。”
“你,”段沉张了张嘴,“你是在安慰我吗?”
女子没有回答,俯身心疼地摸着君归:“抱歉,我没有保护好你。”
君归呜咽地叫了两声,用头轻轻磨蹭女子的手掌。
段沉举起君归,看着它那无辜的双眼:“小家伙,你愿意借我一点血吗?”
君归十分人性化地露出一个纠结的表情,好半天才重重点头。
小九的声音随之响起:“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我马上断开与小龙的连结,你做好准备,用灵力包裹着犼血运行周天。接下来的一切,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段沉掏出银针,轻轻在君归的小肉爪上一点,一滴绿色的鲜血飘然而起,悬浮在众人面前。
与此同时,地表之上的后土城外,一头与君归生得别无二致的异兽,悄然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