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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三位师长之间若有似无的尴尬，弟子们显然要更轻松些。
就连曾城都已经和各位精英同门混得熟了，聚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两个女孩子，明元香和秋岚，头碰头地低声商量一阵，便出乎众人意料地、携手走到谢清面前。
看样子她们也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敢向这位冷面冷心的院长开口说话。
“谢……院长，”明元香的声音比她平时要小了很多，“那个……乌圆，是不是该喂一下了？”
两个女孩的目光一齐落在谢清手上那个小白毛团上面。秋岚适时地补充道：“我们带了吃的。”
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所有“人”——来说，吃饭早已是一件不必需的事。修道之人当然也有爱好口腹之欲的，但也只是爱好而已。
就像女人到了什么时候都喜欢吃零食一样。
看到谢清没有表示反对，明元香打开了一只小小的锦囊，捏着一块小鱼干在小猫鼻子前面逗弄着。
本来趴得安安稳稳的乌圆，“喵”的一声就扑了过去，挂在她的手上，像个小小的毛手筒。
“嗯。”
被猫抛弃了的谢清淡淡答应着，转回身去。
在众弟子们围着乌圆兴高采烈的时候，远方的太阳渐渐坠落，直至隐没到地平以下。
林氏姐妹似乎对视了一眼，天舟便也开始缓缓地下降。
“天舟所能灌注的灵气有限，”对着有些惊讶的弟子们，林琇莹解释道，“而且我们初次尝试，现下灵气也差不多用尽了。照这样看，一块上品灵石可令天舟行进三日，以后我们每三日也要降落一回。”
这便是之前谢清与她们二人简短交谈的事了。现下因为有云水篆的辅助，原本预计每日都要降落，重新灌注灵气，也变成了三日一次，算是意外之喜。
但不管怎么说，如此庞大的天舟，若青天白日的落在市镇中，未免引人恐慌，是以林氏姐妹也是选了合适的路线，才赶在夜幕降临之时，能够找到无人旷野暂作停留。
夜月升起来了。
因为正值仲夏，郊野上的风带着微曛。当然，对于修道者来说，本不在乎气候的寒热，只是若在寒冬腊月，想必便会少看到某一种景象。
说是“看到”，其实应该是听到的。
不同于草虫的呤鸣，有些悉悉窣窣的响动，和着明显是从人的口鼻中哼出来的声音，传到众人耳中。
林氏姐妹和两个女弟子登时便红了脸。
倒不是说众位男子就对此事“司空见惯”，只不过世上女子，无论是修仙还是凡俗，碰上这种事，总要抢着害羞的。
也是他们耳音太好，做这事的两人，其实还在数十丈开外，又是深可及腰的草丛中间，是以根本没受到天舟降落的打扰，兀自忘情着。
一行人只得各自装聋，连交谈都不好意思，沉默地等着谢清将起初那块灵石中剩余的灵气全部灌注到天舟之中。
顺便也暗自佩服谢院长在此时都能不动声色的定力。
然而，这种念头也没持续多久。
谢清突然住了手，神色有些严峻地看着林氏二人。
“是妖物！”
林琇琼立刻迈上一步，循着经他提醒而察觉的那一缕淡淡的妖气，抢先放出真识查探。
白筱筱的事犹在眼前，林琇琼不能接受再有弟子因为妖物而有所损伤。
但她这样的做法也相当冒险。
果然就在她真识与那妖气本体刚刚撞个正着时，那些令人面红耳热的声音蓦地全然消失，只传来一声尖锐的冷笑。
“是谁搅我好事！”
“妖孽！休得放肆！”
两边的喝问几乎同时响起，林琇琼早已一把抓起镜花剑，当先冲了过去。
或者说，她自以为是“当先”。
深知胞妹性情的林琇莹站在当地没有动，尤其是在看见另一道青影更为迅疾地向远处掠去后，便叹了口气，顺手划个半圆，将弟子们护在了禁制之内。
有个事事都要往前冲的妹妹，林琇莹早已习惯了坐守后方。
只是这次先拔头筹的，又要另有其人了。
淡淡的月光下，金色的光芒乍起，又乍落。
林琇琼有点不甘心地抖了抖手中的剑，还是收了回去。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窈窕的身影。若非亲眼看见谢清一道封神咒便将其制住，很难想像这样楚楚可怜的女子，正是方才探知的妖物。
倒是此刻还趴在草丛中不敢起身的男人，抬着脸滴溜溜眼珠乱转，很带着几分淫邪之意。
“你、你们是什么人？”男人抖抖索索地开口，“我不是妖怪！别、别杀我！”
林琇琼忍不住哼了一声：“知道你不是。她才是！”
男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女子虽然还站着，但神情空洞，一动不动，面色被月影遮住，阴暗一片，颇有些怕人。
“什、什么……她、她……她是妖怪？！啊——”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男人四脚撑地爬起来，转头就想跑。刚跑两步便被林琇琼一个清风诀挡了回来。
“别忙着跑。”虽然有些不情愿，林琇琼还是问道，“你怎么认识她的？相识多久了？赶紧说出来，免得受了害还不自知，到时候没人救你。”
在这种荒郊野地里，妖物化为的女子引人**，不用想也知道图谋的是什么。倘若方才已经成了事，妖毒入体，男人就算跑了也逃不得一命。
只是林琇琼也不好说得太详细而已。
男人倒是会意了，性命关天，不敢隐瞒，苦着脸结结巴巴道：“我、我就是行商的时候遇、遇见的……没多久，半年前见过一、一回，这次回来又见到，只当是有缘……我们还没……还没……多亏了道长救命！小、小人回家，一定给道长立、立长生牌位！……”
越说越是回想得明白，自己吓得一身冷汗，叩首倒很是实诚。
“行了。”林琇琼也看出男人没事，无奈道，“我们只是路过，举手之劳罢了。你往后检点些，别这么……就是好人家的姑娘，也不该……”
换了两次口风，都觉得说不下去，只得咳嗽一声住了口。
“是，是！”男人又爬起来，赔着小心道，“我也是一时被她勾了魂去……本来这次回来见她，还打算着要提亲来着……咦？”
不止是男人惊讶，林琇琼和谢清在旁也看得清楚，那女子木然的脸上，竟流下两滴泪水来。
“你……说的是真的？……”
女子的脸孔没有丝毫变化，连嘴唇也没动，声音便从喉咙中发出来，显得怪异吓人。
男人果然往后缩了缩，向林琇琼和谢清各看了一眼，才壮起胆道：“是……本来是真的……可你、你不是妖怪嘛！……”
“你嫌弃我？……”一种咯咯的怪笑声响了起来，和女子僵硬的面容形成了诡异的对比。她尖利的声音不断地重复着，“你嫌弃我……你果然还是嫌弃我了……嘻嘻呵呵呵呵呵……”
男人哇的一声抱住了头。在妖异的笑声中，谢清上前一步，举掌拍落。
“谢院长！”
林琇琼鬼使神差地叫了一声，直到谢清向她投来询问的目光，才勉强摇了摇头。
“这妖物……此次并未伤人。不如问一问她，若是过往也不曾害人性命，就……”
她自己也觉得这理由太过牵强，但不知为什么，在听到那女子反复说出的那句话时，便禁不住心生恻隐。
总想要知道，那女子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有那种自怨自艾的心境。
如果只是以吸人精元为生的妖物，又何必在意男人的态度呢？
谢清没有说话，只是收回手走到一旁。
他甚至将封神金光也撤去了一部分，因为林琇琼走过来的时候，能够看到女子脸上有了表情。
是一种悲哀到癫狂的表情。
只是因为上次镇压蛇妖的教训，谢清的目光仍然凝注在女子身上，没有丝毫放松。
而女子则缓缓地转着头，将面前的几个人都扫视了一遍，最后就定定地望向了男人。
“我以为……你能娶我呢……”她用飘忽不定的声音说，“可是你也嫌弃我……”
“也？”
林琇琼立刻听出了蹊跷，跟着男人也醒悟过来。
“你、你之前还有过别人？那你还跟我……”
“他们都不要我啊！他们都嫌弃我，骂我不干净……我的孩子！他们把我的孩子抢走了！……不让我进门，我无处可去……”
女子的神情变得混乱，仿佛在梦境中呓语着，目光也离开了男人身上，在空中游荡。
“我走啊……走啊……总也走不出去……我想找我的孩子……可是他们嫌弃我，不会让我回去的……他嫌弃我，为什么还要娶我呢？……”
林琇琼重重地叹了口气，不想再听下去了。
这实在是个没什么新意的故事。
除了被指不洁而遭到排斥的女子并没有死，而是凭着一股怨气化为妖物之外。
无从得知她化妖有多久，又有多少男子被她的怨念所害。但只听她的言辞，应该不是完全无辜的了。
说不得，只有消灭了她，才算是给她最好的解脱。
林琇琼和谢清同时走了上来。
既然刚才自己制止了谢清出手，那么现在便该由自己了断才是——林琇琼是这么想的。
而女子就像是感知到要发生什么一般，目光渐渐平静下来，向林琇琼和谢清交替一望。
突然间，她“啊”的叫了一声，像神智清醒的一瞬，唤起了过往的记忆。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林琇琼怀着些同情问道。
但女子的眼睛牢牢盯在了谢清的脸上，半张着嘴，仿佛在竭力搜寻着话语。
谢清则毫无反应，一脸淡漠。
“你、你是……”女子急切地开口，同时仿佛挣扎着，要摆脱封神咒的束缚扑上前去。
“谢院长！”林琇琼提醒道。然而下一刻她就看到谢清一抬手，那女子“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痛哭失声。
加之于女子身上的封神咒术，竟然被彻底解除了。
林琇琼一时顾不得生气，只是过去挡在那凡人男子的身前。
这次回去，便再也不跟这个莫名其妙、自以为是的谢院长共事了！——她在心里暗暗发誓。
但那化妖的女子并没有任何暴起进袭的迹象，只在哭声中透露出一些含混不清的字眼。
“恩……恩人……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