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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辛夷再抽空走到后堂来的时候,立刻感觉到了与之前的不同。
灰尘她自然是清理干净了,但也不像现在这样,卷轴书册之上,都浮着一层淡淡的微光。
“这……这是……”
“普通的风障,”谢清在说话的时候就放下笔来,冲她微微点头,“免得往后还要费心打扫。”
经他一提,辛夷也看了出来,这实际上还是平日里用惯了的法术,只不过放在这里用,却从来没人想过。
毕竟“打扫”这件事对于修家来说,其实一点也不难。甚至逢年过节,山脚下的村民来青城山上拜祭,也能得到一些符咒,回去清扫房屋。
家什放久了不收拾,就会落灰,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可是现在这么一看,好像设一道风障,隔绝并将落下的灰尘送走,才像是修家该做的。
一时间觉得那些还以“打扫藏书楼”作为对违反门规的弟子的惩罚的门派,实在僵化得不可救药。
“不过,”辛夷转念一想,又想起一个问题来,“当真起火了怎么办?”
风障挡住了灭火阵法降下的水,而且风助火势,不是要烧得更厉害么?
谢清指了指墙壁,示意她仔细看。
原来在壁上烛台旁边,又挂了一只葫芦。
“你施了藏纳乾坤之术?”这回辛夷一眼就分辨出来了。
仍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法术,修行道中人手一只的乾坤囊,就是施了这种法术,才能藏纳百宝,还不破不漏。
修家救火也有两个办法,一是用水,一是收火,这葫芦就是收火用的了。
辛夷摇着头暗暗感叹,不知道眼前这人脑子是如何长的,分明不是什么高深的法术,却从没人和他一样做过。
“谢院长,”她终于忍不住喟叹道,“你可不能一直待在书楼啊!”
谢清听懂了她的意思,却重新拿起笔,低下头去。
“眼下我还是需要待一阵,除非……”他语声顿了顿,感觉到辛夷疑问的目光后,才继续道,“除非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辛夷离开时脸色变得有些沉重。谢清知道,她被自己最后一句话触动了。
这正是谢清想要达到的效果。
谢清不是个愿意主动玩弄心机的人,但顺水推舟,他做得毫无压力。
辛夷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也是最初向谢清表达出同情的一个人。
所以谢清断定,只要自己提到失忆的事,便一切都无须再解释。
她会明白谢清是借在书楼的机会修习功法,了解青城派的过往,但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谢清要找的,只是其中的“那一部分”。
这样的日子,便在宁静中迅速地流逝。
……
“二千年,行立派庆典。姬重逊掌门位,传于谢青帝,规制如旧。”
“一百三十六年,设执剑院长,开明任之。”
“……”
终于在一根古旧的竹简中看到这两行字时,谢清几乎激动得站起身来。
这部至少写于七八百年前的山史,同时证实了他的两个想法。
首先,便是“执剑院长”这个职位,并非门派建立之初就有的。“一百三十六年”,指的是两千一百三十六年,也就是谢青帝祖师接任掌门之后,方才设置了这个“执剑院长”。
其次也是更重要的,是他终于在青城山史中找到了开明的名字。开明其人不但真的存在,而且他正是第一任执剑院长!
谢清带着一种强烈的预感,迅速地向下读过去。
“……四百二十年,除开明执剑院长职,改谢清任之。……”
四百二十年……两千四百二十年,也就是距现在一千年前,谢清已是青城山的执剑院长了。
而为什么要除去开明的职位,这之后开明又做了什么、或是去了哪里,便不得而知。
这个执剑院长,实在是个充满了谜团的职位。
另外有一件事,也渐渐在谢清的心中从怀疑变为了确定。
化境中的开明曾对他说过,他现在修炼的这门功法,只有两人练过。
一个是开明,一个就是谢清。
这是只有执剑院长才会修炼的功法。
执剑,执剑……从字面意义来看,这个职位所担任的,大约是和武力相关的职责。
究竟是不是他想像的这样呢?……
谢清沉思着,不知道是否应该进去化境,找那个“开明”的影子问上一问。
不过,从开明对他的态度来看,开明固然是认识他的,却对很多事都不甚了解。
也许早在执剑院长换人之前,那个化境就已存在,而开明的影子也是那时留在化境中的。
谢清记起自己初到化境的那几次,开明曾经说过“我在练一门高深的功法,不能下山”。
那么他正是在练这个功法了?
他最后有没有练成?是不是就因为这样,才把执剑院长的位置转给了谢清?……
不可解的事情仍然太多。谢清默默地将抄写完的书简放归原处,又拿起了另一部。
他觉得一幅庞大的图画正在眼前缓缓展开,只要他有耐性,总会看到这幅画的全貌。
……
傍晚时分,谢清照例回到通天洞,一眼就看见两个人影守在一棵柏树下,仰着头眼巴巴地望着。
一个身量高一点的是曾城,而另一个,赫然是形貌如童子、心里也常常把自己当成童子的靳掌门。
谢清简直不用仔细看,也能猜到树上是怎么回事——
乌圆。
靳掌门看起来清闲而且好兴致,所以不但又跑过来玩猫,还把猫逗到树上去了。
他明明一个弹指就能再把猫捉下来,再不然,飞上一棵不过两丈高的柏树也不费吹灰之力。然而他就那么老实地站在地上,跟曾城一起拍着手哄猫下来。
谢清实在看不过眼,随手一道风把已经有些发抖的乌圆卷住,伸手抓过来。
其实是爬得太高、已经不知道怎么下来的小猫“呜——”的一声叫,趴在谢清怀里,煞是委屈。
谢清则正经跟靳少兰见了礼,又转向过来向他行礼的曾城,把乌圆递了过去。
曾城一句话都没敢说,抱着猫一溜烟地跑进了自己屋。
“咳!我……”面对谢清询问的目光,靳少兰笑了一下,像有点不好意思,“我马上又要下山一趟,过来和师兄说一声。”
“……嗯?”谢清本想顺口答应,但眉梢一跳,意识到有些不对。
据他所知,靳少兰在立派庆典后已经下过两次山,一次回来之后送了他个“礼物”,另一次时日更长些,若不是洛书告知,谢清也根本不知道。
怎么这个时候又想到提前来找他呢?
谢清作了个手势,两人一同进了通天洞,相对而坐。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谢清率先开口道。
靳少兰这个人,虽然有时候不可靠,但还不至于不分轻重缓急。他既然把事说出了口,便自有来意。
“也没有什么……”靳少兰眨了眨眼,仿佛还是一副顽童的样子,声音也透着些漫不经心,“师兄此去天罗门,别家门派的人物也见了不少吧?”
“嗯。”
“观感如何?”
“……各怀心思,明争暗斗。”
这一句话,谢清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靳少兰随之“啪”的双手一拍。
转瞬之间,靳掌门清秀的脸上,便带了几分严峻。
“那么,依谢师兄所见,我们——青城派,神州宇内五大门派之一,居于其中,应该如何作为?”
话题一下子变得如此严肃,而且,如此接近本派权力的核心。
谢清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我知道的,还很少。”
只从他所见到的人和事,这个青城派,虽然有名声在外,但很多门派对待青城的态度,并不像对待“五大门派之一”。
比如白虹道,又比如龙王塔。
即便修行中人乐于与同道高手切磋一下,但那位龙王塔晏长老闯上青城山来的模样,可没有他的言辞那么正大光明。
更不要说白虹道以掌门燕雪峰为首,前后两次明目张胆的挑衅。
那是规模和名气都差相仿佛的门派之间勾心斗角的玩意。
所差者,无非是他们没有估量清楚谢清这个人。
但青城派不可能只靠谢清一个人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