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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永春原本以为。
以自己今时今日的权位,在这吕州地界上,随便抬抬手就可以把陈长安那种小蚂蚁拍死在起跑线上。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半路竟然会杀出个张正元。
更没有想到。
陈长安也是个见缝插针的狠角色,逮住发言权便火力全开,直接拿捏现场群众的心态,令村民们反过来跪地施压!
纵横官场这么多年,他丁永春还从来没有败得过这么狼狈。
好好的审查结果,仅公布到一半,竟然演变了成一出闹剧,差点令他这个常务副市长下不来台。
晚上回到家里,丁永春气得连饭都吃不下。
得知事情原委的杨晓霞。
也是痛恨不已:“想不到陈长安那个狗东西,背后还真的有人,难怪他连你这个常务副市长都不放在眼里。”
“张正元也是够无耻,今天刚到现场的时候,他还假装跟陈长安不认识。”
“照我说,你今天输就输在气势上。”
“这话怎么讲?”
“张正元虽然比你高半级,但这吕州的事,还轮不到他来插手。如果你坚持要开除陈长安的公职,我看张正元也得咬着牙根认命。”
“你不懂当时的情况。”
回想当时的现场,丁永春恨意难消,俨然把碗里的米饭当成了陈长安与张正元,往嘴里狠狠地扒了两口。
咽下这两口恶饭之后。
丁永春这才解释:“当时全村人都跪在现场,如果我坚持给陈长安处分,张正元必然会往我头上扣顶不顾民意、一意孤行的大帽子。”
稍作顿言。
丁永春又继续说:“眼下正处于竞争市长一位的关键节点,我犯不着为了一个小小的陈长安,赌上自己的政治前途。”
“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
回想陈长安当初退婚时羞辱丁家的情景,杨晓霞一脸的不甘心。
丁永春不假思索地分析:“张正元又不是什么封疆大吏,护得了他这次,护不了他下次。这饭,要一口一口地慢慢吃,别急。只要他陈长安还想在吕州混出个人样来,他便翻不出我的五指山,往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
“来,尝尝这个,你最爱吃的油焖大虾。”
确认丁永春还留有后手,杨晓霞心里也舒坦了许多,连连往丁永春的碗里夹菜,以示体贴。
今天儿子和女儿都不在家。
杨晓霞不仅亲自下厨,还把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
岁月是把杀猪刀,徐娘半老,杨晓霞不怕精神上无法与丈夫产生共鸣,怕就怕自己会败给那个正值青春的小妖精。
与此同时。
陈长安也正在饭店用餐,宴请单位的同事。
在张正元的干涉下,单位已经撤销了对陈长安作出的开除公职处分,改为书面检讨,不记入档案。
这无异于走个形式。
陈长安自己也知道,要想完全不受任何处分,那是不可能的。不管他是不是事出有因,他违纪了,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现在做个书面检讨,已经是相对较轻的处罚。
张姐提杯起身:“那俗话都有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提议,大家一起敬小陈一杯,一起沾沾他的好运。”
“这必须得敬一杯。”
“小陈,我今天算是重新认识你了,真人不露相啊。”
单位里的几个老油条,不管是30多岁的老大哥还是奔四的张姐,杯子一端起来,能不能沾到好运暂且不说,敬的就是一个刮目相看。
却之不恭,陈长安也只能一饮而尽。
喝完这杯酒,张姐的八卦天赋便展露无遗:“小陈,说说呗,你跟省厅的那个张书记,是啥关系?”
这是在座同事们都关心的一个问题。
一个个翘首以盼。
陈长安很想说:其实我跟张书记也是今天才认识,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但这话说出来肯定没人信。
关键是这样说不能满足大伙的预期心理。
陈长安只好笑呵呵地打马虎眼:
“张书记看不得民生疾苦,而我又恰好是个愿意为民生呐喊的愣头青。大概是这个原因,他才站出来匡扶清正。”
“其实这事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懂的都懂,多说反而有对人不敬之嫌。”
懂的都懂。
一听到这个措词,老油条们当场含笑打住,再问下去就是忌讳。
但大伙都琢磨出来了,陈长安这小子是真有靠山。
张姐道:“你的驻村申请表,今天下午我已经帮你提交了。我估计王局现在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卡你,你等通知就行。”
“谢谢我张姐,来,敬你一杯。”
陈长安的酒量并不怎么好,刚才那一杯喝下去,肚子里已经翻江倒海。
但在他看来,这一杯必须喝,他得让在座的各位同僚都知道,他陈长安不是一个攀上高枝就过河拆桥的人。
玩转官场离不开资源的支持,不论职位高低,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此时……
顺利完成任务的张正元,并没有急着离开吕州。
张正元独身一人来到了韩家,一是想当面向韩东海述职复命,二来也想借着这个机会探望一下韩东海的身体。
这些年,他从一个副处级干部一路升到正厅级,可谓是平步青云。
这里面少不了韩东海的提拔。
自从韩东海回吕州老家养病以来,张正元由于工作繁忙的缘故,一直抽不出空来探望老领导。
“老领导,人我已经给您约好了,但陈老爷子年岁已大,不方便出门,可能需要您亲自登门求医。”
“陈长安他爷爷,在村里的口碑怎么样?”
“我已经在村里打听过,那个陈老爷子确实是有些本领。他在陈家村也是德高望重,村里人都很倚重他。”
“只要不落个病急乱投医的嫌疑,我亲自登门求医也是应该的。”
谈笑间,韩东海沏了两杯热茶。
撇开私事不谈。
韩东海又问张正元:“今天你跟陈长安也算有了正面接触,你说说看,你觉得他有多少可塑性?”
“慧眼识珠,这是您擅长的事,我哪敢班门弄斧。”
张正元先赔上一副谦逊的笑容,谨慎托住老领导的权威。
末了再客观评价:
“就今天现场的情况来讲,陈长安那小子确实不简单。”
“我给他一个发言机会,后半场翻身仗基本上都是他自己在独挑大梁。是个很懂得把握机遇的人。都不需要点拔,申辩时句句都能抓住重点。”
“当时丁永春铁了心要开除他的公职。”
“那种环境下,如果他没有唤醒村民的民意,我还真拿丁永春没办法。客观地说,当时我只是起到一个辅助作用。”
听到这番话,韩东海欣慰地点了点头。
韩东海很清楚。
张正元也是一个高眼于顶的人,今天张正元能给出这么高的评价,那说明自己没看走眼,陈长安那小子确实有过人之处。
一个人,在身陷困境时有贵人相扶,固然是件好事。
但若自己一点实力都没有,贵人把路铺好都不懂怎么迈腿,那人家就是想扶你也扶不起来。
很庆幸,陈长安那小子不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想想陈长安的过人之处,再想想自己那个不懂事的孙侄女,韩东海一个头两个大,甚至有种想撞墙的冲动。
韩东海感慨万端地说:“就我这身体,只怕免不了要提前退休。眼下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思瑶。虽然她是我的孙侄女,但我一直把她当亲孙女看待。当年如果不是她爷爷把我从矿坑里刨出来,我也活不到今天。”
“思瑶不是一毕业就进了市委办吗?这起点可不低。”
“起点是不低,但有件事,说出来我都嫌丢人。我叫她去基层锻炼锻炼,她居然跟我说乡下没路灯,晚上好吓人。”
“呵呵,女孩子怕黑也正常。”
“乡下没有路灯,太阳还会在第二天早上照常升起。但一个人的人生若没有灯塔指引,那真的就是一条道走到黑。”
“这倒是。”
“那丫头眼高手低,又不懂基层的复杂性,估计连稻苗和稗草都分不清。这次下乡驻村,如果没有人照应她,十有八九会捅篓子。”
“那您现在的意思是?”
“吕州市卫生局的王应龙,也算是你的下属。你去打个招呼,看能不能把陈长安派驻到涧溪村。”
“待会我就给王应龙打个电话。”
张正元万万没想到,老领导一个电话把自己叫到吕州来捞陈长安一把,原来还有这方面的考量。
张正元笑问:“这事,要不要我去点拔一下陈长安?那小子跟思瑶不是一路人,我担心他们会在基层干架。”
“千万别点拨,顺其自然。”
韩东海若有所思地笑道:“如果说思瑶是把开错刃的刀,那陈长安就是这世上最好的磨刀石。”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还是您老想得周到。”
张正元嘴上带笑附和,心底却在替陈长安暗自叫苦。
心想陈长安小子到底走了什么倒霉运?
祖坟冒黑烟?
这边刚躲过丁永春的铡刀,转身又陷入了韩思瑶的坑人塚!那位省部级的千金大小姐,可是政圈出了名的大坑王。
就连吕州市市委书记见了她都头疼,从不选用她写的发言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