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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长安回到家里,一进门就看到老太太在吃早饭。
是的。
就是早饭,不是简单的早餐。
桌上摆着一只油光滑亮的风味烤鸡,一盘红烧肉,一盘辣子鱼,外加一碟黄瓜丝,一碟油爆花生米,以及一瓶茅台酒。
有酒有肉。
老太太的那吃相、那坐相也是令人震惊无语。
她抬起臭脚丫子踩在椅子上,膝盖撑着右肘,手抓烤鸡撕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再嘬上一口小酒,发出滋溜溜的声音。
说她是没经历过文明洗礼的土匪吧,她又活在21世纪。
喊她丈母娘?
陈长安也实在是喊不出口。现在陈长安总算是体悟到了韩思瑶拒绝认亲的心情。就眼前这风景,确实是有碍三观。
“您从哪弄来这么多菜?”陈长安上前问话。
从陈长安开门进来的那一刻,老太太便抬眼瞄过。
她爱搭不理地回道:“你真当我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老太?你们不给我做,我还不会买?真是好笑。”
“风味烤鸡,全城只有一家店有。从景澜小区打车过去,需要15分钟,您自己去买的?那您跟我说说,那家烤味店叫什么名字?”陈长安含笑追问。
老太太自顾自地嘬上一口茅台酒。
不慌不忙地说:“你不给我买,有人给我买。”
“所以,您大老远地跑到这来闹,是有人在背后支持您?”陈长安也懒得跟老太太兜弯子,直切问题核心。
老太太回道:“你管我后有没有人支持,我来我女儿家,犯法?你和那个白眼狼把我撂下不管,你们这样做才是真的犯法!知法犯法,别以为我不懂!”
看样子,老太太这波骚操作,是真的有人在背后怂恿。
既然她不说。
陈长安也懒得再追问。
陈长安直言:“您开个条件,到底要我怎么做,您才肯敢过思瑶?我说的放过她,是说以后永远都不再打扰她的生活。”
“把这套房子,过户给我儿子。”老太太理直气壮地说:“你娶我女儿的时候连彩礼都没给,好多账我都没跟你算。”
“行,我可以给小舅子一套房,您能不能保证以后不再打扰思瑶的生活?”
“就凭一套房就想把我打发掉?想什么呢你。”
“那您还有什么条件?”
“刚才我已经说了,这套房子是彩礼,你也说了行。那你们之前一直住在这里,就等于是住在我儿子家!你们住了多少年,就要付多少年的租金。”
如此强盗逻辑,如果是韩思瑶听到,肯定肺都会气炸。
但陈长安却保持着微笑。
从第一眼看到老太太的那一刻开始,陈长安便已经联想到了土匪,既然是土匪,那断然不能指望一个土匪会通情达理。
否则就是跟自己过不去,违背了知行合一的原则。
陈长安心平气和地笑问:“这套房子,是我跟思瑶结婚时买的。09年开始入住,到现在住了两年零三个月。您认为,我应该付您多少租金?”
“这么高档的别墅,一个月,怎么着也得一万块。”
“行,就按一万一个月算,两年零三个月,总共是27个月,也就是27万。我给您27万,麻烦您在这份声明书上签个字。”
陈长安将早就准备好的一份声明书拿了出来。
放桌上。
并搁了一支笔,以及一盒印泥。
老太太见陈长安答应得这么爽快,心里又犯起了嘀咕,一个月一万租金,难道喊价太低?这可不行!
心生悔意。
老太太又蛮横地对陈长安说:“刚才说的是彩礼和租金。我是思瑶亲妈,是我生了她,她必须给我养老,你们一个月最少要给我一万……不对,是两万!以后你们一个月最少要给我两万养老金。”
“老太太,我建议您扛着麻袋去银行抢钱,那样来钱比较快。”陈长安笑道。
老太太顿时拍桌而起,怒道:“怎么说话呢你?!我生个女儿容易吗我?现在你当了副市长,我女儿也是那个什么会的会长,你们俩这么有钱,我要你们一个月给两万养老金很过份?你若敢不养我,小心我让你这个副市长下台!”
陈长安脸色微怒,正色道:
“我忘了告诉你,从韩东海合法领养思瑶的那一天开始,你和思瑶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也没有尽过抚养义务。”
“她没有义务赡养你,我更没有义务赡养你!”
“如果你非要狮子大开口,我现在就可以报警抓你!告你诽谤、寻衅滋事、擅闯民宅,以及敲诈勒索等等。”
“有一系列的罪名等着你!”
“到时这套房子,还有钱,你什么也捞不到。”
“我陈长安下不下台,这事还真不是你说了算。但你要不要坐牢,这事我可以说了算!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跟我谈条件。”
这一通狠辣的警告,把老太太惊得吃肉不香、喝酒无味。
老太太原本以为陈长安跟思瑶一样,也是个没脾气的软柿子。
没想到陈长安这人居然说翻脸就翻脸,放起狠话来毫不含糊。
怯怒之下。
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砰的一声巨响,借声壮胆:“你少在这里唬我!有本事你去报警,我看哪个法官敢说女儿不给亲妈养老是合法的!”
“老太太,我劝你最好不要拿你的无知跟我抬杠!我不是韩东海,我也不是韩思瑶,你要搞清楚,我姓陈!”陈长安脸色怒沉:“我不会像韩家人一样纵容你,现在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要钱、要房子,还是要我报警抓你?!”
“哼,你少在这唬我,我当然是……要钱要房子……”
说到后面,老太太的声音怯弱了许多,都不敢正视陈长安的目光。
但心里还是略有不甘。
老太太又咕隆着嘴提了一句:“就算……就算一个月给两万有点多,那一个月给……给一万也行,你们不能不管我……”
“我和思瑶没有赡养你的义务!”
“难道你们想一分都不给?”
老太太的怒火一上头,又瞪起了两只眼睛,胆子也大了许多。
陈长安淡漠地回道:“这套别墅,外加27万,这些足够给你养老!如果你要,现在就在声明书上签字按印!如果你嫌少,那我现在就打电话叫公安局的人过来,到时你自己去跟警察讲,我没时间在这跟你讨价还价!”
“我……我没说我不要……”
一说到叫警察,老太太又怂了,她郁闷地发现这姓陈的,跟姓韩的就是不一样,不是韩家人,就是不好说话!
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老太太把声明书拿起来瞧了瞧。
她识字不全。
看半天也没看明白上面写的是什么。
老太太把声明书拍回桌子上,郁愤地说道:“有些字我不认识,你念给我听一下!”
“内容很简单,就是声明你已经收了一套景澜小区的别墅,加外27万元人民币,从此不再打扰思瑶的生活。”
陈长安把声明书推回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犹豫半天,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上了自己的拇指印。
这时,陈长安去门口提了一个旅行袋进来。
摆桌上拉开拉链。
露出一袋现金。
“这里面一共有三十万,剩下的都是你的。”陈长安从中拿了三万出来,又对老太太说:“记着,从这一刻开始,你跟思瑶没有任何关系!别再骚扰她。”
“行了行了,现在这是我家,你滚吧。”
老太太一看到这一袋子钱便兴奋得两眼放光,心想自己真是太傻了,如果早点来吕州,日子哪至于过得那么苦。
等陈长安走了之后。
老太太立马就给儿子打电话报喜:“儿砸,干嘛呢?快点来吕州。我帮你要到了一套别墅,还有好几十万块钱……说你傻你是真傻,她是你亲姐,我是她亲妈,她敢把我怎样……你姐夫陈长安?那狗东西说话有点冲,不过也就这样了,最后还不是要乖乖地给房给钱,你赶紧过来……”
韩家独子韩少堂,比韩思瑶小两岁。
此时正打着赤膊叼着烟,坐在麻将桌上赌博。
接到老妈的电话后,韩少堂也没急着下桌,先打完这一局才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奔火车站买票,从边城赶往吕州享福。
陈长安回到紫湖林新家,跟韩思瑶详述处理过程。
韩思瑶得知给完一套价值四五百万的别墅之后,老太太还不满意,竟厚颜无耻地追缴27万租金,气得连话都不想说。
三婶给韩思瑶冲了一杯安神定志的参茶。
并安慰道:“别气坏了身子。不管她曾经做过什么,她都是你妈妈,这是改变不了的事。那笔钱就当是孝敬她吧……”
“瞧你这说的什么话,思瑶是为了这点钱生气?天下就没有这种妈!”三叔是个耿直的老男人,有什么说什么。
搁平时,三婶会一个眼神瞪过去。
今天三婶也没脾气。
她觉得三叔说得也没错,一个做妈的人,做到老太太那个份上,确实有点过份,哪有人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三婶轻抚着韩思瑶的后背,又安慰道:“思瑶,要不……让长安请个假,你们去涧溪村住段时间,散散心……”
“婶,我没事。”
韩思瑶端起参茶浅尝慢品,心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三婶又给陈长安使眼色,叫陈长安好好安慰一下思瑶。
陈长安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在陈长安看来,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思瑶不是庸人,所以他相信思瑶一定可以自解心结。
人生就是这个样子。
但凡不是自己所领悟到的东西,旁人说再多也没用,一时的宽慰,并不代表真正的放下。
陈长安对韩思瑶说:
“当年老爷子收养你的时候,去民政局办了收养登记证,合法收养。你的户口也是跟老爷子上在一起,是他的孙女。”
“从那一刻开始,你跟老太太已经解除了法律上的抚养义务与赡养义务。”
“而你之所以会伤心难过。”
“就是因为你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从法律角度来审视这段关系,还是该从伦理角度来审视这段关系。‘
“你在这两者之间徘徊不定,没有一个清晰的定位。”
“这说明在你的潜意识中,你还是把她当亲妈。”
“你甚至对她抱有一丝期待,期待着她做个正常人,期待她顾念母女情,期待她不要干扰你的生活。”
“这是你痛苦的根源。”
“事物都是相对的,有期待,就一定会有失落。”
“如果你单从法律视角去看这个问题,无视伦理,不把她当亲妈,不对她抱有任何期待,那你便不会有失望和痛苦。”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你要么从法律角度撇清关系,要么从伦理角度维护亲情,二选一。”
“你又想讲法律,又想顾念亲情,优柔寡断,必受其乱。”
“这是做事的大忌。”
陈长安的这番雄辩,三叔和三婶显然是没有听明白。
俩人一脸懵逼地望着陈长安,无声中似乎在质询:你确定你说的是人话?
不过,韩思瑶肯定是能听懂。
她不得不承认一点,她的性格确实有点优柔寡断,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就是她的老公陈长安。
现在她性格中的这个弱点被陈长安残忍揭穿。
韩思瑶的脑子也豁然开朗。
她端起桌上那杯参茶一而饮尽,起身宣布:“我决定了,用法律视角审视这个问题,我要去把那套别墅要回来!”
“……!!!”
听韩思瑶这么一说,陈长安惊出一头冷汗。
陈长安连忙拉着韩思瑶坐回沙发上:“亲爱的老婆大人,你老公我虽然是个一毛不贪的大清官,但咱真的不差钱,几千万还是有的,这事直接翻篇行不?”
“思瑶,好不容易把那只马蜂哄住,你可千万别捅马蜂窝。”
嘴上叼着根烟的三叔,也跟着劝了一句,直接把老太太形容成了蛰人的马蜂。
三婶一个白眼瞪向三叔:“不会说话就别说,没人把你当哑巴。”
三叔郁蹙眉头:“我又哪句话说错了?”
“三叔说得没错,只会蛰人的,不就是马蜂?”
韩思瑶淡然回笑。
三婶看到她这副轻松愉悦的模样,也跟着松了口气,心想还是长安这小子有办法,说一堆乱七八糟的话,竟然能解开思瑶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