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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时光其实过得很快,一晃眼之间,便已经临近下山的时候。
许百川向照料自己三年的楼主告别之后,便借着清晨的微光,缓缓走下山道。
他依旧是三年前登山的那副样子,衣服是洗过很多次的白衫,剑也是一直陪伴着那一柄,若是硬要说些不同的话,在这三年中,他其实长高不少,健壮不少,虽然不是剑宗弟子,但在藏剑楼中也住得安稳,吃食饮品更不得缺,此时腰佩秋风,迎风走下山道,倒像是个俊俏公子。
登山时路途漫漫,而到了下山时候,反倒是格外迅速,没过多久他便已经能看到山脚下聚集的村落,人声鼎沸远远传来,此时山脚下的剑客,比三年前要多出许多。
许百川很明白为何会这样,剑宗在庆元剑客心中是一处圣地,是剑道延续以及护道之地,现如今庆元剑道正在凋零,他们这些凡俗剑客又出不得力,尽管气势如何汹汹,可面对三教神秘莫测的法术,贸然上去也只能送死,于是他们便想起这座剑宗,历经千辛万苦到达这里,想着哪怕上不得山,在山脚也是行的,剑宗在身后便是依仗。
可他们不知,剑宗在杨亦号令之下便决定封山百年,而这百年之内,没有一人可以上得剑宗,亦无一人可下去。
许百川算是现如今最后一个能下得剑宗之剑修。
他站在路口,看着已经多出许多的房子,看着熙熙攘攘热火朝天的众多剑客,一时间不由恍惚,他下山之时从赵康那里得知,山脚下已经汇聚庆元大部分剑客,未见到时他未有概念,可现如今见到,反倒是心中不可制止生出一股悲哀。
山脚下村落,剑客看着有数百之众,可庆元何其之大,在这边天下也是数一数二,单凭许百川一路走过庆元时所见到的便不止上百,可现如今这数百剑客便相当于全部。
难不成我剑道合该灭去?
他紧紧按住秋风,心绪翻滚,有怒气在胸腹间升腾,但很快他又平静下去,蓦然长叹。
他知道这副乱局是由那在天上高高在上的圣人所布下,实力不够动不得,君不见强如杨亦与楼主,也得封山规避,说是为了封印剑宗之内的东西,可更大原因还是为了躲避圣人,只是这缘由不能随意说出,要不然还以为剑修怕了三教,于是便做了一场戏。
其实还有一人可以动这局面,甚至可以将这一坛变得很浑浊的污水重新找回清澈。
以那位的剑来说,算不上太难。
许百川摸了摸被自己郑重藏在怀间的小剑,眼中光彩明灭不定。
将想法默默藏在心底,继续缓行。
不一会儿就穿过村落到达村口,正想着找条小道沿路而去,却被人叫住,他蓦然回首一看,笑意渐起。
是个背着门板大剑的壮汉,有些熟悉。
他还记得三年前还被问过能不能上山。
壮汉快步走到他面前,惊喜万分:“你这是下山来了!”
许百川点点头,道过一声是。
壮汉脸上笑意越来越重,硬拉着许百川说了许多,从三年前那一场赌斗说到邓春瑶死去时左思遥挖坟埋坑的故事,也说了这些忽然加进来的剑客,说了剑客现如今在庆元的处境,到了最后便收起那副笑脸,面露期望问许百川是不是下来勘探敌情,在他身后是不是还有众多剑修要一同下山?
许百川默然,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这问题,不好亲口碾碎这些剑客的希望,于是便检口不言。
壮汉等待了许久,许百川没有回话,便差不多已经知道大概,欣喜脸色转眼间落寞下去,喃喃自语道:“也是啊,你们始终是高高在上的剑修,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哪还看得上我们凡夫俗子,我们不过是在泥土里挣扎的蚯蚓,你们却是天上高彩的云鹤,我们剑道不是你们的剑道,你们漠不关心也是应当的……”
状汉说了许多。
许百川一字不差落入耳中,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卡在喉间说不出,等到壮汉因为这场声势引来许多人围观之后,他看着熙熙攘攘众多剑客,看着他们脸上失望神色,
脑中忽然生出一个想法,他们剑道其实并没有多少不同,唯一有所区别的,便是体内剑气存在与否,既然如此,不如教他们行气功法,让他们生出剑气,成为剑修。
当他把心中想法说出时,便引起轩然大波。
众多剑客脸上尽是渴望神色,他们一开始练剑的初衷或许是与人争斗,又或许是杀人报仇,可练到最后让他们得知剑修存在之后,心中想法便已经悄然改变,他们也想成为云中鹤,也想御剑杀敌,聚集在剑宗脚下便是明证。
可他们上不得剑宗,亦无弟子带他们上去,只能每日里尝试着登山,然后悄然退去,至此不休。
可想而知,当许百川说出要传下修行之法时,状况该如何激烈。
一时间声音愈发嘈杂,听着就很烦心。
许百川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高兴,将剑气震动声音,大喝道:“停!”
于是众人便停下,将目光汇聚在他身上。
许百川在心中构思片刻,开口说道:“你们登不上剑宗,因此按照山上规矩来说,你们学习不得修行之法……”
话未说完,便再次身处嘈杂。
许百川叹了口气,轻轻将秋风拔出寸许,刹那间便有一道细碎秋风刮过,打在人身上,生疼生疼的。
众人再次安静,惊若寒蝉。
许百川认真道:“虽说你们学习不得剑宗之法,但不是剑宗之法你们便可以学,虽说不能助你们突破更高境界,只能止步于心火,可目前来说应当够用。”
壮汉吞咽了一口口水,忙问道:“可我听说天下剑修修行之法都是直指悟道境界,从未听过只能止步于心火的修行之法。”
许百川平静道:“以往没有,刚才没有,现在是有了。”
壮汉再次问为何。
许百川笑了笑,轻声道:“因为这法子,是我为你们而创。”
壮汉怔怔失神许久,低声喃喃道:“可剑道修行之法,哪能这样轻易创出来,听山上的剑修说,想要传下法门,得需境界到达悟道。”
“你……应当是没有吧。”
许百川不置可否,他境界虽然不高才是心火,距离悟道还有很长一段路走,可这并不代表他对剑道理解不深,无论是独臂老者传下来的剑道,还是秋风残魂给他的体悟,都会给他剑道产生极大益处,更无需说藏剑楼中那浩如烟海的剑道典籍,三者叠加在一起,只要不是太过愚笨,剑道修为想必不会低到哪里去。
他点点头直言道:“我才是心火境界,因此能给你们的也是心火,等你们跨入修行之门之后,大可以自己去寻找修行之法来延续向上的路途,无论你们以后想法如何,可现在你们能修行的,便只有我传下的修行道路,要是不想,我也不强求,全看你们各自想法。”
一番话讲的壮汉哑口无声,红着脸,喃喃不敢言语。
其实对他们来说,有着修行功法,便是不错,之所以问许百川,说到底还是见许百川年纪太轻。
江湖中一直流传的一个道理,唤作嘴上无须,办事不牢。
最终还是一位老者出来解围,他说道:“修行之法何其之难得,有就不错,还挑个什么,你们一个个呀,还以为这是江湖?”
壮汉涨红着脸,低声道:“白老,您怎么来了?”
白老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并不想和他多说,只是转过头向着许百川弯腰一拜,高声道:“还请前辈传我等修行之法,我等愿效犬马之劳。”
许百川被忽如其来这一番话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之后,连忙扶起白老,由衷道:“剑宗下不得山,也庇护不得你们多久,因此我就想着传给你们修行之法,修行之后聊以自保,不必犬马之劳,也不必叫我前辈,我只是练剑较早而已,或许百年后能当得上这名头,现在还是过早,真要说还得我叫你一声前辈。”
白老郑重其事:“前辈在剑道之上行得远,我们走在后头,叫一声也是应该。”
许百川沉默片刻,不再在前辈两
个字上作争辩,转而拿出一副笔墨与空白宣纸,寻了个干净地方,将毛笔沾满墨水,脑子只是一转,以往看过的剑道便纷纷出现在眼中,拆取揉和之后,便在宣纸上写画,不时有剑气从心湖涌入毛笔,随着字迹一同留在宣纸上,没过多久,一道修行之法便跃然于纸上。
只有寥寥三百字,但却字字珠玑,有细微剑气在其中游走。
许百川盯着这三百字看了许久,便又再次提起笔,在空白地方画出一幅图形经脉,这便是剑气运行道路。
哪怕学习之人不识字,看图总会吧,再辅以他留在其中的剑气。
应当不会太过困难。
许百川将笔墨收好,拿起写满修行之法的宣纸,仔细观看之后,才露出淡淡笑意,虽说这修行之法没有其他那般厉害,比不得剑宗法门,可在他一番印证之下,确实能够助人修行,并且之后转换修行之法,也不会太过于费力。
用来传给剑客,正正好好。
将宣纸递给白老,许百川温声道:“我境界不足,能做的便只有这些,你们也不要怪剑宗之人,他们也是有着苦衷。”
白老双手颤抖接过宣纸,来不及问好便迫不及待观看,等他抬头时,泪水便已满眶,他在山下等了数十年,满心都是想着上山之后如何风光,想着自己能在剑道路上再走多久,于是他便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等着,可是越等越心寒,已经临近放弃,而现如今这一纸修行之法,便又给他希望,追寻剑道对他来说还是其次,而更直观体现便是踏入修行之后,可延年益寿。
他不想死,在见过许多人老死之后,他便更加不想死。
白老颤抖道:“前辈之恩,我等无以为报,只能送上这件事物,聊做谢意。”
话音落下,他便从腰间取下一枚寒铁铸就令牌,毫不留恋塞到许百川手中。
感受着手中冰凉触感,看着其上银勾铁划造就的盟主二字,许百川愣了愣神,随后便见到不可思议一幕。
随着这枚令牌到他手中,白老向他弯腰一拜,众多剑客也是向他弯腰一拜,口称四字。
拜见盟主!
许百川皱眉问道:“这是何为?”
白老开口解释道:“回盟主,我们大多数是从天南地北汇聚而来,上不得山,心中便会憋着一口气,因此与人挑衅打架是难免,常有人死在争斗之下,于是我等便一合计,将这些不受管教的剑客束缚于规矩之下,因此便成立剑盟,以铁剑令为盟主信物,老夫年龄最大,便暂时管着他们,现如今盟主传下修行之法,此等大恩,无以为报,想来也就只有盟主之位才能聊表心意。”
许百川神情复杂,却不好推辞老者一番心意,于是便应下,但他不想管这些闲杂琐事,于是还是让白老代替他管着。
白老也能猜到许百川下山应该另有事情,因此只是稍微推脱一番,便应下。
许百川将铁剑令挂在腰间之后,看着正准备迫不及待修行的白老,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大胆想法。
现如今剑道凋零,剑修稀少,一部分是三教修士打压,而另一部分则是没有修行功法,自然就没有多少剑修。
可若是他将自己所创的修行方法传下去,那剑道局面会不会因此改观?
想到这里,许百川呼吸有些急促,他蓦然抬头看着这数百位剑客,眼中有光,要是这数百位剑客都成了剑修,再由他们将修行之法传出去,那这天底下该多出多少剑修。
越想越觉得可行,于是他便想试一试。
等他将心中所想讲出来时,剑客眼中皆是一亮,很显然他们也是能预想到那是何种光景,顿时呼吸愈发重,双眼直勾勾盯着白老手中的修行之法。
许百川认真道:“我将口诀念出,你们可默记下,努力修行总能跨上那条道路,以后大可以将这修行传出,不必固守自珍,天下剑道,说不定要寄托在你们身上。”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姑且就当做我作为盟主,下的第一条命令。”
“谨遵盟主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