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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
熟悉的、仿佛来自科特拉维老师生气时的特有称呼,让阿达加迦骤然清醒了不少。
“是……帝坎贝尔城主大人啊。”
他终于对上了瞳孔的焦距,看清了眼前的身影,问道:
“帝坎贝尔城主大人有什么吩咐?”
帝坎贝尔打量过身上还粘着已经干硬血块的阿达加迦,发现他依旧有些恍惚,甚至方才还误以为自己是科特拉维——他们两的声音明明一点也不相似,这让年轻的城主莫名不悦起来。
“轻浮的医生没那么容易就死。”帝坎贝尔直率地说。
“呃……是、是吗?”阿达加迦听到这句话终于放下心来,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好,太好……太好了。”
其实在帝坎贝尔来看,这位低等战士已经足够冷静,至少没有惊叫也没有哭诉,这已经算是值得嘉许的事了,否则他也不会特意过来安慰他这几句。
虽然他冰冷的语气以及态度并不像是在安慰。
“所以,你先去整理一下自己。”帝坎贝尔示意对方低头看自己那身狼狈,“不然站在这里也是给你的指导者丢脸。”
“我……整理?”阿达加迦似乎再度沉浸于思绪,恍惚地没能继续进行对话。
“魔力因子的实验样本已经送往实验室。”
帝坎贝尔则根本不管对方是否在听,继续简单明了地向他说明事态进展。
“我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谁是行凶者,但是他的目标应该不止是圣阶,还有高阶和中阶,甚至是你这样的低阶……但,”帝坎贝尔短暂地停顿后,十分坚定地保证,“无论他的目标是什么,我一定会尽快抓住他,并且彻底解决这件事。”
他用湛蓝色的眼眸、无比认真地注视着阿达加迦保证道:
“你救过卡露,我因此能信任你。卡露也信任你,否则不会那么喜欢与你聊天。科特拉维能答应她的请求,让她很开心,否则也不会选择放弃圣书战也要去救医生的命……”
阿达加迦木讷地开阖了一下嘴,却无法从脑袋里搜寻到适合的词汇来接话。
“我希望,你能暂时帮我盯着她。”帝坎贝尔却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不希望,在我去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她出现任何意外。更不希望看见她死于魔减症之外的……任何病症或意外。”
阿达加迦这次是彻底地呆住了。
他哑然了数秒,才反应过来。
“……原来,城主大人早就知道魔减症的事情了吗?”
“也就刚才……确切的说是几个小时以前,科特拉维遇袭之后的事。”帝坎贝尔说,“我看见她给科特拉维治疗的速度比去年要慢上很多……”
诺迪家族这一代中,他和妹妹无疑拥有最出色的纯血天赋。他是天生的火与剑,后天的风与火附带剑。妹妹是则天生的水与火,她如果选双系兼修,多少也会涉及到一部分火系的攻击魔法,而一切的攻击魔法都是要被归属到暗系魔法。
只有纯粹的光系水域法师,才能进行这样的治疗。
于是,彻底放弃火系,只主修了水系,这意味着她能在最关键时候可以救治任何重伤的同胞,却也等同于放弃了灵族引以为荣的卓绝单兵战斗能力。
可她明明那么有天赋,也很喜欢战斗。
这些,一度都让帝坎贝尔为她愤愤不平过。
尽管在阿达加迦眼中卡露雅尔的治疗已经快得让寻常特席水域法师望尘莫及,可那是他所认识的卡露雅尔,而并非与帝坎贝尔一起长大的、远比他自己更有天赋却不愿意去争夺城主这种虚名,甚至选择了纯粹的治疗光系魔法的卡露雅尔。
“……再联系之前她特意要来西乌斯城找科特拉维,却在口头上跟我宣称只是想提前培育出自己的单性血缘胚胎,就基本能联想到魔减症了。”
帝坎贝尔在阿达加迦惊呆目光中叹了口气。
“看来是我表现的太过软弱,才会让她产生出不必要的担心,以后不会了。”
阿达加迦无语地看着连卡露雅尔小心隐瞒的理由都能自行揣度出来的帝坎贝尔,忽然有些明白她所担忧的事情了。
有些时候,太过聪明反而不是件好事,而是一种需要治疗的病症,否则总有一天会被只有自己能提前洞悉出来的那些“东西”给活活压垮。
“城主大人,我……”
帝坎贝尔不止没能听到阿达加迦的腹诽,还打断了他打算说的话,继续简明扼要地指着他说:
“还有你。”
“我什么?”阿达加迦困惑。
“你也没有你所表现出来的这么没用。”
帝坎贝尔边说边突兀地伸手,一把揪住阿达加迦的衣领,强行拽低了他的视线,直到与自己平齐。
阿达加迦被年轻城主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给慑住。
它们仿若秋季晴朗天空一样,根本没有一丝阴霾,美丽得不可思议。
阿达加迦只能盯着那双眼睛,一动也不动地听着帝坎贝尔说。
“你多少振作一点,去做点你能做到的事。”
帝坎贝尔说完立即意识到自己不自觉的揪领子的举动着实太过失礼了——都怪这个低等战士长的太高了!
要不是看着他就莫名有种压迫感,他也不至于想伸手把对方拽低一些!
海克鲁城主说话的同时在心底为自己的失礼举动开拓完,就急忙松开了揪住对方衣领的手,尽可能隐瞒掉自己脸上的尴尬,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话。
“至少也收拾一下你那身狼狈又失礼的仪容,这你总能做到吧?”
阿达加迦:“……”
低等战士目送着帝坎贝尔就朝会议厅方向快步走去,一直到雪白走廊的尽头,看着他消失在拐角。
少年的身形除了高挑,只有瘦长,肩膀带着固有的单薄,甚至还没有阿达加迦高,更没有强壮到值得依靠。
而这样尚且纤弱的肩膀却在支撑着整个族群,是六位城主之一。
责任加身让年轻城主的背影不止可靠,还显得沉重……甚至近似于沉痛。
阿达加迦忽然对过分年轻的海克鲁城主产生出一点儿介于怜惜与好奇之间的古怪情绪,脑袋里则觉得帝坎贝尔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黑猫——明明连爪子都是柔软的,却竖着毛与尾巴,尽力彰显自己的坚不可摧。
可他真的坚不可摧吗?
是的。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如此。
至少,他在必要的时候表现的比谁都冷静,也比谁都坚强。
可是阿达加迦却很想伸手挠一挠那只小猫的下颚,看他是否会眯起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阿达加迦花了数分钟才把这段关于帝坎贝尔与小黑猫的胡思乱想从脑海里赶走,无奈地抬起手来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他抚了抚自己刚刚被某怪力灵给扯痛的脖子,然后再度嗅从自己的指尖嗅到了残留的、极其清淡的水百合的香味。
称不上是好闻或者说是喜欢,只是一种无法否定的、属于年轻城主的味道罢了。
虽然阿达加迦不愿意承认,可是帝坎贝尔说的并没有错。
“我能做到的事情啊……”
他以极低的声音喃喃着并认真地思考着。
“若是依照小城主对科特拉维老师近圣阶级的实力来推测,能给他造成那种程度的重伤魔法,肯定是拥有相当庞大魔力的战法双修,不是纯血中的纯血,肯定做不到……考虑到免吟唱的攻击力折损比例以及非单修系的不同魔力转换折损,一定都达不到这种程度的伤害,那就只剩下主一系的吟唱类魔法。”
他自言自语到途中,略顿了片刻。
“如此庞大程度的吟唱,我应该能察觉到的……”
思考到这里,他露出几许困惑。
“当时,我离科特拉维老师所在的位置并不算远,可是我完全没有察觉到有吟唱魔法的余韵……等等!”
对魔法的感知几乎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这是以往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难道说是我又变弱了,才会什么都没察觉到?”
说完他又自行否定道:
“不对,我依旧是低阶,没有变成无魔力因子的废物,不可能没能察觉到如此庞大的吟唱攻击魔法的余韵,除非……”
他自言自语到这里,以手背擦了一把自己干涩的嘴唇。
铁锈似的味道立即在他味蕾上扩散开来,把帝坎贝尔留下的水百合味道清除得一干二净。
阿达加迦这才不禁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发现帝坎贝尔说的狼狈并非夸大其词。
他的双手上的血已经变硬的红黑色硬块——都是科特拉维的血。
过去的回忆因为腥味与血块陡然汹涌起来,直接冲破了他脑海中经年累月才勉强建造起的堤坝,试图将他淹没。
“老,师。”
他的思考骤然中断,就连指尖都不自觉颤抖了起来。
“请,您,别死。”
他再度失神地恳请道。
“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一位指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