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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满了各式各样瓶瓶罐罐的密室内,老司命苦恼地一拳砸上玉石台,惊醒了旁边正打着瞌睡、连焰火也显得无精打采的长明灯。
“我、我佛慈悲!”长明灯一个哆嗦,幻为人形,双手合十,变成个粉雕玉琢的红衣女娃娃。
她瞧了眼司命手边的沙盘,坐在台前捧着腮懒洋洋道:“难不成又预测到什么天灾人祸了?”
“老夫倒但愿它只是天灾人祸。”司命捋着胡子疲惫道。
长明灯不解地眨眨眼睛。
“你有没有觉得,时辰不对?”老司命忽然凑近她,神秘道。
“时……什么时辰?反正你也知道,我每天除了吃和睡,也就是听听大佛们讲经,啥都不懂。”长明灯说着说着,丝毫不感兴趣地抓了块糕点塞进嘴里。
老司命无奈地望着她,叹息道:“眼下除了你,已无人能帮到我。若是事成,功劳分你一半!”
“功劳!老东西,你发现什么了?”一听到有利可图,长明灯立刻来了精神。
司命起身,十指结印,将两人笼罩在结界内,方满脸严肃道:“我测算出,每隔廿四年会出现一次轮回,之后我们便会失去这廿四年的记忆,重新再来一遍,如此循环往复、永无尽头……”
“你的意思是,我们的生活始终在这最后的二十四年里画圆?”长明灯惊得将糕点撒了一地,她拍了拍手上的粉屑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她歪着脑袋,仔细回想,先前也曾感觉到哪里不对但毫无头绪,此番听闻司命之言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段时间,所有人都在兜圈子。远古的记忆渐渐淡去,而近年来所有事态的发展却像在梦中经历了许多遍般似曾相识。
“‘廿四年’前,天运阁有长老算出那位将要在凡界转生,他们提出若转世成功,极可能引发灾祸打乱天数,让三界的未来变得不可掌控。”老司命坐回台前,回忆道,“得到这个结论后没过几日,长老们布下了极为强力的法阵结界,封锁了天运阁和祭星台,借闭关之由商讨应对措施。”
“他们想出法子了么?”长明灯蹙了蹙眉,以片刻的时间思索了一下转世那人的身份。
老司命也沉默了片刻,垂眉合眼道:“他们闭关二十四载后,第一个轮回结束了。”
长明灯跳了起来:“这么说来,‘二十四年’就是他们最终所做出的决定?!”
“有两种可能,”司命摇头道,“一是如你方才所说,二是当年封闭的天运阁内……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变故。”
长明灯打了个激灵。
“老东西,”她忽然小心翼翼道,“或者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当初什么‘转生’、‘灾祸’的预言,就已经是某些人的别有用心了?”
司命瞪着这个外表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天真烂漫,实际活了千万年不比自己小多少的灯神,脊背上也是一阵发寒。
“你不是司命么?你算不算得出当时的真相?”长明灯踮起脚,伸手拍了拍他胸膛。
“天族的运数,只有借助天运阁的圣器才能推算。”老司命表示无能为力,况且推演一次消耗的法力,五百年都补不回来。
“那怎么办?”长明灯来回转悠着,伸出食指不停点着下巴。
司命不知从哪里变出个小盒子,解开封印,从中取出只装了金色液体的透明小瓶子。
长明灯接过,在手中细细观察。
“这是天族的一小部分神识!能凝成液体久而不散,可见此人魂力深厚。莫不是……”她惊道。
“正是。”老司命打断她,“你去下界碰碰运气,若能找到某个通灵的妇女,教她饮下此物,说不定这轮回就破除了。”
“通灵?”长明灯不解。
司命道:“带着前几世记忆,年纪恰好是一个轮回,且对自己未出世的孩子有很强的执念。”
长明灯点了点头。
“离下个轮回,还有多久?”她突然问道。
“今日是最后一日,子时一过,我们将再次失忆回归原点。”司命说着,挥手解除结界。
长明灯默默攥紧了小拳头。
两人散步似的来到天梯旁,仙云缭绕,忽而露出来能倒映凡界众生的天镜一角。长明灯整个都趴了下来,叫道:“老家伙你快看!”
司命亦毫无形象地趴在她旁边,指指点点道:“咦?这……”
“真的是他?”长明灯直扯他胡子。
不多时,浓云飘来,再次掩盖住了天镜。
司命不死心,伸手拨了拨白雾,却根本拨不开来。他挎着眉眼:“没想到凡界比一潭死水的天界热闹多了。你没看错,那人正是密罗神将。他身上杀戮太重,天帝曾打发他下去修身养性。不过看这架势,怕是越修越魔性了。”
他说罢,使了个眼色,别过长明灯,向自己的住所行去。
长明灯转着手中的小瓶子,趁守兵不注意,拈诀作法,隐身偷下了天梯。
“将这群死囚丢在北狱冰原里,不到子时,全都会冻死。”
凡界,一批绿眼睛白披风的男人推搡着十几名浑身脏兮兮的囚犯,将其串成串儿,又生怕他们还有力气逃跑似的,用铁链锁在了一排参天的巨大石像上。
“走了走了!让他们自生自灭,免得弄脏老子的手。”
男人们嗤笑着离开,北风愈刮愈猛,夹杂着掠起的冰屑,轻易的就划破了囚犯们的脸颊。
当中有个女人,二十四五岁,面容姣好,遍体鳞伤。她仰头望着昏灰的天幕,眯着眼睛,想要竭力看清什么。凌乱散落的长发绞进了背上的铁锁中,扯得她直皱眉,可是她一声不吭,仍望着远处,直到被风雪吹得睁不开眼来。
天幕那端,无人注意到,有金灿灿的东西缓缓降落。
女人因伤势过重渐渐神志不清。可是一闭上眼,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一名五六岁的女童身影,仿佛是她那未出世便夭折了的孩子。
倘若能够平安生下来那个孩子,大概也有这么大了吧?女人眼角划下泪痕,又很快凝结成冰珠,颤巍巍挂在脸上。
无论怎么挣扎,每一世,皆会在二十四岁时划上终结。而那个每次都能怀上的孩子,即使她如何小心,也无法顺利产出。她不禁想,倘若生下了她,是不是就能改了这循环不尽的命数,改了她短暂而悲惨的轮回?
当她再次睁眼,面前竟凭空幻化出个小姑娘来,一时间让她陷入了恍惚中。
是幻觉么?可这幻觉为何如此真切?她艰难地扭头望向其他人,他们皆毫无反应,显然只有她才能看得到这女童。
“徐初雪,你想不想逆天改命破开轮回,留住自己的孩子?”女娃娃回身,一身大红袄子,梳着两个圆圆的抓髻,白胖可爱,宛如天上的仙童,说出的话正是她先前所思。
“我想,想我的孩子,想得发疯……”她幽幽叹道,干哑的嗓子发出极其虚弱的音节来。顿了顿,她又回过神来问,“你、你是谁?”
女童没有答她这个问题,只是托着腮凑近她,仔细打量了半晌方道:“若要换回你的孩子,你下辈子的二十四岁死后,将灰飞烟灭永不复存在。”
“我……”果然,她这离奇的命运仍是无法修改。但相较于循环往复的悲剧而言,她宁愿跳脱轮回就此消失。徐初雪的眼神突然变得坚决,沉沉道,“我要我的孩子。”
“你将带着世世代代痛苦的记忆重活最后一次,不光如此,你仍会死于非命,之后孩子亦无人照料……”女童有些犹疑道。
“我定会在死前找到能照顾好她的人!”她顾不得太多,眼中写满执念。
“既然已做出决定了,那便张嘴喝下它。”女童掏出个琉璃瓶,其内装了金灿灿的液体,流动着奇异闪光的波纹。
徐初雪凑上前去,不问究竟,任对方倾下小瓶子,一饮而尽。
“这么轻易就肯相信我?”女童突然露出个狡黠的笑容来,肉嘟嘟的手指点在自己的小酒窝上,“最后一世可别这般天真了,小孩子不能信,男人更不能信!这算是忠告!”
“这么点神识算得上半个圣物,区区凡人也不知能否承受……”雪消失了,女童瞥了眼天际倒挂的一抹极光,像晕开的染料,斜斜铺散开来。
她开始掐指演算,面上神情忽悲忽喜,阴晴不定,最后咬破了指尖点在身前女子的眉心,设了道防护术,叹道:“我是尽力了!命途已改,你也得争气点,安稳生下孩子来。”
望着女童叹息着渐行渐远,却听不懂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徐初雪眉心的血点蒸腾起淡蓝色的莹光,瞬间被冻僵的肌肤吸收殆尽。她一阵头晕目眩,之后便觉五脏俱焚、撕心裂肺,意识也跟着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再睁开眼,又是新的一世,前生种种宛如泡影。
她离开之前从出生起一直控制着自己的场所,奋力挣扎,隐瞒身世来到东部遥远富庶的邺国,被巨贾收为义女,顺利嫁进东邺最有权势的大家族丁家长房之中。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徐初雪总在无人时默默安慰自己。
那稀奇古怪的小女孩没有食言,她这一世的命比前几辈子加起来还要好,续弦给丁侯爷的第二年,就生下一个女儿来。
徐初雪临产的时候痛得昏过去。她做了个梦,说不清好与坏,甚至梦里的一切都几乎与她无关。
她梦到了瑰丽无比的园子,里头一位陌生女子身着霓裳,立在台前作画,看不清她的容貌,但见画上的花儿鸟儿栩栩如生,全是园内的景物,清晰而灵动。
画的中央留了一大片白,女子提笔半晌,忽而抬起脸对谁笑着说了些什么,最终补上去一名少年。
徐初雪听不清她的声音,只得仔细分辨着那副画,虽寥寥几笔,却将那人的神韵展现得淋漓尽致。她惊出一身冷汗,梦也随之而醒。
她原在西炎国生长一次次轮回,那个人,每一世都是炎国的传奇。此时此刻,或许因为她身上的变数,此人虽非先前那般名震天下,却也已成为位高权重的大臣了。
“怎么可能会梦到他?那个女子,那个女子到底是谁?难道,是我的女儿……”她六神无主,良久才恢复平静。
婢女推开门,东平侯走来,抱起床上刚打理干净的小婴儿。
“侯爷,给二姑娘取‘羽’这个字吧。”徐初雪躺在榻上,气若游丝,看上去奄奄一息。
“为何?”她的丈夫东平侯奇道。
徐初雪眼前似蒙了层水雾,喃喃道:“方才生她的时候,我梦见了穿着霓裳羽衣的仙子。”
“这……”东平侯原想反驳,瞧她病恹恹的模样,难得地依了她。
仍在月子里,侯爷又娶了房贵妾,渐渐同她疏远起来。主母梁夫人一贯不爱瞧她这副羸弱谨慎模样,对她们母女甚是苛刻,只有在其手下抚养的嫡长女丁若依颇得老夫人欢心。
但两年后,先夫人所生的大小姐出了事……